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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审案的京兆尹等人也早被辅国公提前打好招呼,便道,“如此,杀人者偿命,便判罪女慕氏兰音死刑吧。”

“不!”被拦在外头的人群里的陆汀兰一声尖叫。

陆淮立刻起身,“等等!”

明王妃也起身,“如此轻率判罪,未免有些不公。众人皆知兰音之所以杀人,是受世子昏迷前所托。如今世子尚未清醒,如何能判兰音死罪?”

辅国公冷笑,“一命抵一命,杀人的是她,她和你们明王府的关系我们都不是瞎子,你们自然包庇她。我孙女也曾和你们王府定亲,你们为这个恶女说情,可曾想过我的孙女?她可曾对不住你们王府?!慕兰音杀了我孙女,我不敢跟你们明王府相抗衡,但我要这个罪女死——我要她死!”

他老泪纵横,颤抖着跪在明王妃面前,“王妃,我惹不起你们王府,但请你体谅一个失去孙女的老人心情!你也是有儿子的人,若你儿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你也无所谓吗?你们王府要包庇她,给我一个理由!”

“我孙女该死吗?!我孙女做了什么,她该死吗?便是一些小错,也值得杀人吗?”

明王妃面色苍白,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若是姬司言昏迷前那句要林挽衣死的话是对她说的,她一定会犹豫,不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动手。但是慕兰音不一样……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姬司言才会托付给慕兰音。

可是如今,慕兰音要因为她儿子的托付去死吗?

但是,林挽衣又做了什么,值得去死呢?

看到明王妃说不出话,京兆尹点头,便要宣判了,“判罪女慕氏兰音……”

“等等。”一道很低的声音从下面人群方传来。

慕兰音猛地瞪大眼,转头看去,眼中闪着惊喜的光。

明王妃和姬司暄也一下子站起,看向人群!

便见侍卫开路,驱散开人群,面色憔悴的墨衣青年由人搀扶着,极为虚弱地走来。他没有往日不可一世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带着病色,消瘦得厉害,连走路都要被人搀扶着。

可是只要他走来,这里没有一个人敢制止他。

“司言哥哥……”慕兰音哽咽,抬眼望着他,眷恋地望着。

之前这么多人审问她的罪状,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但是看到他,她的心一下子就活了。

“明王世子,你……”辅国公的脸色很难看,在姬司言出现的这一刻,他就知道他约莫要输了,但他仍想挣扎一把。

姬司言被明王妃扶到椅子上坐下,他喘口气,才用因虚弱而无力的声音淡淡道,“阿音之所以杀林挽衣,是出于我的指示。若要审问,便审问我吧。”

“下官不敢……”京兆尹一下子变得很不安。

他当然不安了,当姬司言昏迷着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不能说话不能动作的明王世子,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可如果他醒来,只要他醒来,他便是铁板钉钉的新一代明王。

姬司言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失意自己带来的人扶起慕兰音。

辅国公带着气,怒声,“好好好!那明王世子,老臣就厚着脸皮问你一声,为什么要杀了我孙女?她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你非要杀了她?”

“她叛国通敌,是诏国埋在我定国的奸细,更直接到底我五万黑云军埋骨边关。她不该死吗?”姬司言声音仍然很淡很无力,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在场的人惊住了,包括老国公。

老国公想过姬司言要杀掉林挽衣,是因为林挽衣无意得罪了姬司言,反正姬司言这个人嚣张骄傲,他看谁不顺眼杀了谁也正常。辅国公确实奈何不了他,但他可以发动舆论在道义上指责他,给他压力……老国公却万万没有想到,姬司言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胡说!信口雌黄!我孙女一直跟我呆在天京!她如何叛国通敌!这样重的罪名,她一个小姑娘担不起!你杀了她,还要侮辱她的名节吗?”

姬司言垂下眼皮,自始至终的有气无力,说话却没人敢打断,“你忘了她那对私奔的父母了吗?你从来没好奇过她的母亲是谁,为什么她会在七岁时突然回到你身边吗?”

他抬眼,嘲讽地看着煞白了脸的辅国公,“我现在甚至怀疑你和林挽衣串通一气,卖国求荣。”

“你、你、你胡说八道!”辅国公受的惊不小,“证据呢?我不相信!我要看证据!”

“证据自然有,我稍后会呈给陛下,这就不是你们该管的了。”他示意身边人扶他起来,看向慕兰音,“阿音,我们走。”

“好的,司言哥哥!”慕兰音跑过去,挤开扶着他的小厮,亲自扶着他。当她的手碰到他瘦的厉害的手腕时,当她发现他的大半身子靠在她身上、而她并不觉得重时,她的心就疼得厉害。

“司言哥哥,我好想你。”她喃声,面上却挂着笑。

一旁的明王妃和姬司暄也松了口气似的笑:在姬司言醒来的这一刻,明王府便从低谷里爬上来了。虽然仍有许多许多问题等着解决……可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终于有了主心骨。

姬司言将同他父亲一样,撑起这个家,成为这个家每个人背后的依靠。

当晚,姬司言半卧在榻上,慕兰音靠着他的膝盖依偎着他。他的手穿梭过她墨云一样的黑发,神情安逸。

屋中烧着地龙,熏着暖香,依偎着他膝盖的少女闭着眼浅眠。他都不知道在他没有醒的这么长时间里,她有多久未曾睡得安稳。

他都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在明王府出事的时候,如果不是阿音撑着这个家,明王府早就垮了,根本等不到他醒来。

“司言哥哥。”慕兰音醒来,抬头看向他,神情迷糊一阵,眼睛很快变得清亮,她跳起,“你冷不冷?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哪里痛……”

“都没有,”姬司言轻轻拉她的手,让她坐在他怀里,“我很好,阿音。”

慕兰音仰头望着他瘦削的脸,半天不说话,似想起这些日子的苦楚,她伸出手臂抱紧他脖颈,“司言哥哥……我好想你。”

“我知道,阿音,我也很想你。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撑着王府。”他低声,“我真庆幸,走的时候已经和你和好,否则……”

“你永远不要对我说谢谢,我不需要你的谢谢!”慕兰音哽咽着,搂着他脖颈的手臂收紧,她抬头看他,“司言哥哥,即使你没有说你会娶我,即使你还在和我置气对我爱理不理,当你出事后,我也一定会来王府,我也一定帮你撑起这一切。”

“可是我也好害怕,我好怕你醒不来……王爷死的消息传来时,王妃晕倒,我却只觉得庆幸。对不起我不该对王爷的死抱有这种想法,可我多感谢你活着。”

“司言哥哥,我就知道……他们都说你完了……可我知道你会回来,你会醒的!”她又哭又笑,说话颠三倒四,却只软了他的心,“你、我给你求了平安符啊!你说你会好好的!你还要回来娶我呢!”

“别人可以有事,可是你怎么会出事呢?你是我的司言哥哥啊,你当然和别人不一样啊!”

“……阿音。”他突然大力抱住她,“阿音!”

慕兰音由他抱着,泪水刷刷往下落,滴在他肩膀上。虽然他如今这样瘦,抱她的时候磕上骨头好痛,虽然他的力气没有以前那么大,但是她依然爱着他。

“司言哥哥,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永不离开你。”她哭着道。

他侧头,吻去她面上的泪水。他的眼睛也带着水泽,声音喑哑,却笑她,“傻姑娘。”

姬司言醒了!

得到消息的皇帝陛下,觉得眼前一片黑,然后是叹气,他居然醒了,怎么就没有睡死过去呢。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醒便醒了,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在姬司言昏迷的时候拿走兵权了,反正姬司言醒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没关系,自己是不怕的。

姬司言醒后,便开始接手明王府的事务。

他将林挽衣叛国通敌的罪名交给陛下,原来林挽衣的母亲就是诏国训练出来的细作。她杀了林挽衣的父亲,从小教育林挽衣成为一个成功的细作,并假借自己死在定国人手里,而加深林挽衣对自己身份的印象。

辅国公根本想不到,他老来迎回的这个孙女,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刺探定国的各项事务。她回到辅国公,不过是为了借用辅国公的身份。她选择嫁给姬司言,是因为姬司言手握兵权镇守边关,她容易取得更多更准确的消息。她和天京公子小姐们交往密切,也是为了换取情报。

她性格温柔和顺,她从不说人闲话,她善良单纯,她对人一点威胁力都没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为了获取情报的伪装。

林挽衣从一开始,就被她母亲定型了。她是个成功的细作,她没有感情,她挽回和姬司言的婚姻也不过是不想放弃这条最有用的线……但是可惜,姬司言太决然,非要跟她恩断义绝。

正好,诏国忍了定国这么多年,也想有点动作了。

谁会想到辅国公府里最娇弱的姑娘,是他们诏国埋在这里的最成功的细作呢?

林挽衣借瘟疫求明王妃,终于如愿去了边关。她这么多年收集的情报,织成了一张大网。她用这张网,将定*一点点灭掉。

林挽衣实在太成功了,她甚至两次摸进姬司言的书房而姬司言没有察觉她的意图。她在天京时就这样成功,在边关那些大老粗的军士中下手,自然成功几率更大。

姬司言甚至在她离开时,都没发现她的情报已经送了出去,一场阴谋已经展开。他是在她离开后,才一点点查出来的。但这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慕兰音听到实情,目瞪口呆:她早就觉得林挽衣很怪异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呢?原来她一切都是伪装的!在她们这些小姑娘争风吃醋的时候,她却在一边收集情报!

“恐怕世上再找不到比她更敬业的细作了,”慕兰音喃喃,“七岁后来到天京,之后十年,她不曾被辅国公的爷孙情感动,她不曾对姐妹情有感觉,她也没有爱上任何人……她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就连她也只是觉得林挽衣虚伪。谁会怀疑林挽衣是细作呢?”

“越不可能的,才越是真相。”姬司言低着头喝浓黑的药汁。

慕兰音望着他,心里发苦:自姬司言醒后,御医再确诊了一番,除了明确姬司言再不能动武上战场外,还给他定下了长达五年的药疗计划。

姬司言自出生便没喝个几次药,可谁想到,有朝一日,他要和药汁相依为命。

慕兰音不禁想,那场战争是有多可怕,才会让他的心肝脾肺脏受这样大的损伤。

她从后抱住他。

姬司言端药的手一顿,笑问,“怎么了?”

“司言哥哥,我好心疼你!”她的头埋在他脖颈。

姬司言望着明王府,眼眸幽邃,深沉得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他回神后,微笑逗她,“不是可怜我吧?”

“才不是呢!司言哥哥你这么厉害……”

“哎,我都成废人了……”姬司言故意叹气。

慕兰音便急了,“你才不是……司言哥哥,我好想快点嫁给你!这样我便可以日日和你在一起了。”

姬司言淡笑,“脸皮越来越厚了。”

她吐舌头,“反正你要娶我!”她半天没等到姬司言的回答,心中便急了,凑上去,“你说,你不会反悔不娶我吧?”

“……阿音,”他目色半垂,声音有些涩然,“我少年时想娶你,是想你嫁给我会很好,我可以带你走遍山河,到处走到处玩……可是现在,我已经做不到了。”

“你不要这样说,你的身体会好起来的。”她的鼻子又红了,“你还是可以带我玩的。”

“不会了阿音,”他声调很淡,“永不会有那一日了。”

慕兰音怔怔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他认为他的身体永远好不起来吗?她一下子急了,追问他为什么,他却不肯说。

慕兰音渐渐沮丧,他不想说的,她再问他也不会说。她知道,司言哥哥一定有些事没有告诉她。她原本以为那没什么,但是她现在有些怕了……她怕那是些不好的事,她怕他再次奄奄一息地昏迷她却毫无办法。

姬司言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回头便看到慕兰音满脸泪水。他神情一愣,目中凝起温柔怜惜之情,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司言哥哥,我想嫁你,我要嫁你的!”她紧紧搂着他脖颈,“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姬司言心中一暖,知道这个问题不用讨论了。他轻声,“放手,你要勒死我了。”

“那你要不要娶我?”

“娶的,一定娶的。”他无奈,只能这样答,小姑娘才破涕为笑。

过了几天,明王的封号下来了。

姬司言成为了新一任明王,而曾经的明王妃,如今已是王太妃。王太妃感伤于前任明王的过世,将正院让给了他们,自己搬去了小别院。

慕兰音仍一天十八遍地问姬司言什么时候娶她。

她真是有些害怕他反悔——因如今的姬司言,实在太安静了。他总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去故意缠他,他就可以一天不动。

黑云军被陛下要走了,他的身体还不太好,暂时没精力理会这事;兵符也交出去了,边关的战事不知如何……

以前姬司言总是很忙,各种各样的事,让他特别烦。那时候他从来没想到,他有一日会这样清闲,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做不了。

单单是一个破败的身体,养伤就花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慕兰音总觉得他在时刻准备反悔,她多害怕他不肯娶她了。

那就是太混蛋了!

或许姬司言原本有反悔的意向,但在慕兰音一日日插科打诨的追问下,他烦的不行,也被她逗得不行,到底是说向陛下请旨娶她。

“娶你!我一定娶!下刀子我也娶!”

因为明王府情况特殊,人口太少,老王爷过世,而今的王爷身体状况太差,所以姬司言向陛下请旨迎娶新王妃的时候,并没有遵守三年孝期的说法。皇帝倒是想让他干脆病死好了,但百姓们都看着呢,大功臣受了重伤回京养伤,皇帝难道要让明王府绝后吗?

所以很快,赐婚的旨意便下来了。

算算时辰,是开春后的龙抬头那天,正是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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