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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小子!”沈云低骂。

申时一刻,庞通挂着装满的水壶,叮叮当当地往回走。声音倒是清脆。再看庞通那肥硕的躯体,一摇一晃的往前挪步,不时还用肥指擦去眼角的汗水,一路走来。水壶又被他喝光一个,不时还喘气骂道:“马勒戈壁的,胖爷身上出的汗都够装满你们的水壶了,还打个屁的水啊!”颇具喜剧效果,惹得原本精神紧绷的士兵们纷纷大笑,气氛为之一松。

就在这时,方誊突然从军团大营方向拍马赶回。在安静的营地里,他单骑纵马的声响不小,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转移了过去。

只见他脸色严肃,心急火燎地跑到营地中央的部帅阵列里,附耳跟徐栋说了一会儿,徐栋也是一惊,下令:“全军不许妄动,随时备战。从此刻开始,没我军令,谁都不许再乱走!”说完。徐栋立即带着参谋人员火速向军团大营方向赶去。

方誊说完话,就牵着马走回到第一营阵列,脸色凝重而又严肃。

沈云、张末、钟离泗、赵信、庞通都纷纷看着他。不过谁都没说话。

方誊在五个人的注视下,微微叹口气,低声道:“暗卫的消息传回来了。我们当面月氏敌军的统帅是罗马帝国亚细亚行省的第一保民官威尔士?柯维特?吉浦路斯?罗维尼斯!”

张末顿时皱起眉头,钟离泗却不屑地说:“这人谁啊?很有名气吗?”

赵信却嘟喃:“罗马人果然参战了!”

张末道:“这个人在罗马有个外号,叫‘太阳之子’,被誉为当代罗马战神……总之,你们只要知道他是与胡公殿下齐名的将军就行了。滕宇,你继续说。”

方誊看了看张末,继续低声道:“方才我在军团大帐,暗卫也说了这番话。这个罗维尼斯很强悍,不过倒不是罗马参战了……暗卫得到消息,在一年前,这个罗维尼斯因为触犯军法,被亚细亚行省开除了军籍,然后就下落不明了……”

钟离泗冷笑道:“哼,欲盖弥彰罢了。”

“还有一个消息,这次围困我第三军团的不是四个月氏军团,而是七个,其中三个一直藏在鄂尔浑山谷。另外,我第五第六军团已经南下支援,现在应该到了飞云堡外。飞骑卫也在快速向北推进,元帅的意思是想先扩展我北疆方面军的生存空间,再伺机决战。”

方誊一口气说完,却也热的不行,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沈云向他眨眼示意,方誊明白沈云的意思,黯然地摇摇头:还是没有鄢如玉的消息。

“这么说来我军的突围计划有变?”赵信看着方誊。

方誊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将情况告诉部帅,让他赶紧赶到军团大帐议事。不过,负责联络元帅大帐的游骑小队是从西面过来的,他们说月氏人将战线拉的很长,意图封锁西面……”

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沈云急问:“游骑小队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到两个时辰!”方誊回答。

“那岂不是说西面突围很容易?”庞通也终于听出了意思,兴奋地说。

沈云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可现在已经申时两刻,此时变阵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时,突然从南面传来一阵如崩雷般的闷响,紧接着一声似霹雳闪电般响亮的“杀”声直破苍穹……

张末倏然变色,惊道:“不好,南面重骑开始冲阵了!”

沈云惊得抬头,望着天空道:“可是,可是才申时两刻啊!还不到酉时……”

“前师师帅有临阵决断之权力,想必是他发现了战机,所以率先动手了!”赵信满脸凝重地望着南边。肯定地说道。

※※※※※※※※※※※※※※※※※※※

战争总是由一个又一个意外组成的。赵信所说完全正确。前师突然下令重骑开始冲阵,的确是发现了战机。而且机会不小。

十里坪,这个已经埋葬了汉月两军上万将士的平地上,此刻依然尸积如山,浓郁的血腥味能让吸血鬼幸福的晕过去。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流出的血液渐渐汇聚成一个又一个血洼,马蹄足迹踏上去,溅起的血珠刺的人眼帘发疼……

前师师帅姓冷,单名一个云字。是个五十岁的老将。此次十里坪之战,侯鉴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就是看中了他老成持重的一面。

而冷云在之前几日的战斗中。也不愧老将的称呼,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深切贯彻了侯鉴不急于决战,拖住敌人,迫使月氏从两翼调兵的战略思想。

就在半个时辰前。冷云也是想着昨日夜里议定的方案,先在十里坪拖住敌人,然后将重骑投放到西面战线,争取将敌人都引到西线去,然后再回师东面,与大军一起突围。这个时候冷云作为前线指挥官,当然是不知道他当面所要面临的是七个军团的敌人。而不是之前的四个。

冷云的稳扎稳打,让十里坪一带成为了最血腥的地狱。十里坪这个平地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险要,唯一能称之为必征之地的,就是十里坪中间的那条只有十步宽的溪流。汉月两军就在这条溪流前你争我夺,生死相搏。

两军都是先以骑兵对决,骑射往还,然后让步兵冲阵,骑兵两翼切入。战术都是一样的。之前的两日里,冷云跟对面的月氏人交手无数次,早已知道他们的打法---当然。两军之前都是汉军,打法都类似。所以才会造成如绞肉机一样的十里坪战场,双方都无法突破对方的阵型。

就在半个时辰前,原本一轮骑射完毕,就该月氏步兵开始冲锋的时候。奇变陡生,回撤的月氏骑兵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从步兵方阵的两翼撤退,而是不知道为何,直愣愣地冲上了上去,与己方步兵撞在了一起,顿时将前方大概三千人左右的月氏步兵方阵冲的七零八落。

冷云见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一下后,几乎是本能地命令原本回撤的汉军骑重新集结,向月氏步兵方阵发动冲击,同时命令本阵压上两百步,准备援应骑兵。激战两日之后,汉军第一次越过这条牺牲了无数条人命的溪流。

更加让冷云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骑兵居然顺利的切了进去,月氏步兵方阵被搅得一塌糊涂,惨叫声连天接地,响成一片,顿时开始溃败。溃败的士兵为了躲避不断前突的汉军骑,不得不向两翼逃跑,只一刻钟,居然将月氏左右两翼的骑兵方阵也撞散架了……

直到此刻,冷云都还有点犹豫不决。可眼前的景象告诉他,这绝不会是月氏人的阴谋---事实上也没有将军会用这种方式来诱敌上钩!

冷云也是沙场宿将,深知“时不我待,时不再来”的道理,周围的师部参谋们也纷纷建言,此刻以重骑冲阵,绝对能横扫对面月氏第四军团!

经过短暂的犹豫,冷云咬牙下令,重骑过河着装,全军压上,一举击溃月氏人。

这里是前师和后师的集合队伍,总兵力达一万多人,而对面的月氏第四军团有两万余人,按照正常情况,只是场消耗战而已。但没想到月氏人一个不知所谓的失误,却导致连锁反应,第四军团纵横十里的宽大阵型居然在两刻钟内被自己人给冲击的摇摇欲坠。

申时两刻时,冷云将手头上的所有重骑都派过河,以五百骑为单位,依次如波浪冲击般向当面的月氏第四军团发动攻击。随后跟进的是汉军骑和汉步兵,一时间,山呼海啸般喊杀声震惊四野!

自四月二十五日凌晨接战以来,汉军正面战场的第一次大胜居然在此刻到来!

然而,有时候胜利并不是好事。最起码对于准备突围的第三军团来说不是。

月氏第四军团败的太惨了,冷云也冲的太快了。在酉时一刻时,冷云的重骑已经突进十四里。凿穿了整个月氏阵列。若不是马力不济,必须停下休整,重骑还会如镰刀一样继续收割月氏人的生命。重骑都冲了十四里,那轻骑呢?足足二十五里!步兵都穿越了十里坪,快直接追到当初特编部驻扎在查干湖南岸的营地了。而轻骑更是望见了查干县的民居……

也就是说。冷云的前师彻底击溃月氏第四军团,但也跟军团大营拉开了十里的差距。就在这时,东部的月氏第八军团终于赶来,从侧翼包向冷云的前师!

这个时候,冷云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他此刻下令撤退,月氏的第八军团将撵着他的屁股后面追。汉军已经激战一天,这个时候是绝对没有力气再跑回去的。所以只能下令集结,在空旷的野地里结成方阵,阻滞敌军。同时派出信使,向军团大营求援。

如果是往常的战斗,当冷云击溃敌军后。军团大营会调派军队迅速跟上,以扩大战果。但冷云击溃敌军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都追出五里了,消息才传回军团大帐。而这个时候,侯鉴正心急火燎的准备转移突围方向,根本没想到十里坪能够一举击溃当面月氏军团。

此刻若侯鉴下令让兵力最足,士气最旺的中师跟进。或许事情不会像后来发展的那样。

但正如之前说的,战争总是由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构成的。月氏第四军团莫名其妙的败了,而中师也在莫名其妙中开始了向东突围……

其实也不能说莫名其妙,因为酉时到了,而侯鉴新的命令并未下达到中师。那中师师帅的选择就显而易见,当然是焚毁辎重,全军向东突围!

当然,在这个时候侯鉴还是有选择余地,那就是命令突围中的中师火速向南边突进,与固守待援的前师汇合。可侯鉴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传令的士兵居然在穿越十里坪战场时,被两个重伤倒地的月氏士兵发冷箭给射死了……

于是,一场最诡异的战斗开始打响。前师和后师余部在离军团大营二十里的地方固守待援,而唯一能够应援的中师却在拼命向东突围。而月氏人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东边的防御脆弱至极。中师几乎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突破了东部月氏人的包围,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向鄂尔浑山谷挺进……

查干湖西岸冲天而起的大火,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那么醒目,张牙舞爪的黑烟升腾而起,笼罩着十里坪上的残骑裂甲……宛如一个嘲讽的末日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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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世的文献中可以发现,其实此刻月氏人也已经乱了。在月氏第四军团莫名其妙崩盘开始,月氏元帅大帐就没有发出什么有效的命令,除了让第八军团支援第四军团外。

而等到查干湖冲天大火燃起时,月氏元帅大帐中才忙碌起来。但从大帐中传出来的命令更加让人莫名其妙---第八军团与第七军团合力,先吃掉汉军的前师。同时本来从鄂尔浑山谷调过来的第九第十军团回到山谷,在谷口设防。同时令第六军团集结向南撤退,给汉军让出西面。

这些命令发出后,月氏元帅大帐里传出剧烈的争吵声。

“罗维尼斯阁下,你这么做会将汉军第三军团放跑的,你知不知道?如果因为你这个愚蠢的决定,而导致这次战略意图失效的话,我一定会到元老院告你的!”

月氏元帅大帐,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汉军铠甲,但却是一头金发,鼻梁高耸的年轻西方人。

而端坐在帅案之后,微笑不语的中年人,就是这次月氏大军的最高统帅,罗马的战神,“太阳之子”罗维尼斯。

罗维尼斯有着一张不同于西方立体的脸,连头发也如东方人一样是黑色的,不过深蓝色的眼珠和极薄的嘴唇还是能看出西方人的特征。

他的微笑带着宽和,是个看上去很仁慈的长者---最起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来说是这样的。

罗维尼斯从帅案后走出,站在年轻人身边,笑道:“我最亲爱的康格涅斯殿下,不用着急。我的命令不会让月氏人的这次战略计划落空的。”

年轻人康格涅斯却不买账,冷哼道:“阁下,月氏人战力如此脆弱,根本挡不住汉军,若是他们向西突围,与他们的第五第六军团汇合,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去消灭他们!”

罗维尼斯优雅地端起帅案上的红酒杯---这是这个汉式的营帐里唯一格格不入的东西---轻抿一口,道:“我们围困第三军团的战略意图是什么,我亲爱的康格涅斯阁下?”

“当然是夺取汉军的辎重,歼灭汉军第三军团,使汉之北疆方面军只有飞骑卫一支骑兵集团存在!”康格涅斯很快说完,然后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指着帐外,惊道:“阁下,你的意思是……?”

罗维尼斯的笑容更加炽热了,连连点头:“不错,你说的两点我们都完成了,又何必再去纠结于汉军第三军团是否会突围出去与其他汉军汇合呢?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漫天的大火肯定是汉军燃烧辎重造成的,而他们的主力,一个在月氏第七第八军团的包围下,另一个却向着鄂尔浑山谷去了……呵呵,说实话,我很希望汉军的军团长在这两支主力中呢!”说着,罗维尼斯又轻啜了一口红酒,任带着苦涩味道的液体划过味蕾,从而刺激全身的神经。

“啊!大月州的葡萄酒果然美妙!”罗维尼斯由衷地赞叹,转而对年轻人稍稍鞠躬,道:“康格涅斯殿下,臣有幸能邀请您与我共同享用这份美妙吗?”

年轻人一愣,从刚才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却摇头道:“阁下,你知道的,在我十八岁之前,父皇不允许我喝酒。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哦?那实在太可惜了!”罗维尼斯无所谓地耸耸肩膀,笑道:“那就让月氏舞娘来跳一段东方的舞蹈吧!”

康格涅斯又摇头,问道:“阁下,我为我刚才的鲁莽向您道歉!只是我想知道,这是否是您早就计划好的呢?”

罗维尼斯一愣,忽而大笑:“亲爱的康格涅斯殿下,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一切心思都花在正事上,有不懂的问题非要问个明白。哈哈哈哈,不过殿下,这次我要告诉你,不是的。”

康格涅斯奇道:“难道月氏第四军团的崩溃不是你事先安排的?”见罗维尼斯含笑摇头,康格涅斯皱眉道:“那到底月氏第四军团为什么会突然崩溃呢?”

罗维尼斯放下酒杯,笑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殿下,奥古斯都将你交给我学习军事,那今天我就要教你新的内容,那就是你要牢记,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事情发生后,你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办’,而不是‘为什么’!只有‘怎么办’才是你的责任,而‘为什么’会有下面的人告诉你!明白了吗?”

康格涅斯若有所悟,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又抬头看着罗维尼斯:“阁下,如果你是汉军的统帅,你会怎么做?”

说到这个,罗维尼斯脸色慎重起来,沉思了半晌,道:“说实话亲爱的,我不知道。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我会选择投降。但之前月氏王子曾告诉我,汉军不会投降。虽然我很难理解这种情节,但我很佩服他们!”

康格涅斯捏着额角的发鬓,呢喃道:“是吗,连阁下你也猜不到吗?我真的很好奇呢,这天都裂了,汉军元帅,你会怎么去弥补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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