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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的耳朵里尽是些唧唧咕咕的声音,“她”半个字也没听懂,这才抬了抬眼皮去打量这伙貌似有不良意图的人马。

寒光浑地疾扫!

武赢天的眼睛定格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这个面黑的彪形大汉身后不但有个垂吊着一盏小灯的经箧,其颈项上还挂有由九个骷髅组成的串饰,腰上更悬有那把长六指,弯曲如鸟羽的大戒刀。

眼熟的东西叫“她”心下大惊:“糟糕!这些不都是唐僧的随身物件吗?这帮混蛋居然连和尚也抢,好无人性!”

“妖精”开口问:“喂,你们刚才是不是抢劫了一个僧人?”

“叽里呱啦……”

很明显,双方语言不通,谁也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鬼话。

语言不通,动作来说话。

“她”身后的强匪在自己人的说话声中“呼啦”地涌上前……

马到。

人到。

手到。

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跟着从背后招呼过来。

其意图很明显,对方只是个手到即可擒来的孤身美貌弱女子,属于送到嘴边的捡漏。

窈窕淑女,就连君子也好逑,更何况劫匪,他们岂肯容自己擦身错过,当然要拿下。

“找死!”

“啪啪啪啪……”

“扑通、扑通、扑通……”

六人全都身形蛮跌,落于马下。

“她”迅闪身影,在眨眼间就用药王传予自己的劈砍经脉手法将所有人制服,同时将唐僧的九骷髅串饰和大戒刀取于自己手中。

“驾!”

“咯哒……咯哒……”

由于担心唐僧的人身安全,武赢天片刻也不愿耽搁,“她”骑上那匹拴有经箧的马,另外又牵上一匹强壮的大马,双马奔腾地调头行往他所离去的方向。

“咯哒……咯哒……”

跑了不大会工夫,“她”看见了狂跑中的唐僧,这高悬着的心方才落下来,双方是迎面对冲而奔,身影迅速扩大。

“吁……”

双方靠身而停。

玄奘率先开口,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南无阿弥陀佛,延西女施主,你竟然无事啊!贫道担心这帮贼人对女施主不利,这才急急折身赶来。”

武赢天未曾想到待人冷漠的唐僧竟然在危险时刻还会挂念自己的安危,甚至是不惜劳费脚力地逆向疾跑而来,其心中登时涌起一股热流。

“她”感怀地笑道:“唐僧,你不是说我是妖精吗?既然是妖精,那就只有我对他人不利的情形,哪有他人对妖精不利的道理?”

“妖精”迅速跃身下马,并将那九骷髅串饰和大戒刀递过去。

“她”的打趣之声随即言出:“快拿回去吧,要是没这些东西,你根本就不像个和尚,却像是个掉光了头发的走脚侠客。”

玄奘感激而又不苟言笑地将物件接回,从容穿戴好。

尔后,其躬身双手合十道:“玄奘多谢延西女施主!”

物件失而复得虽为莫大的喜事,但其中也不乏蹊跷,而且是大蹊跷。

他话锋忽然一转,疑惑地问道:“诶,不知延西女施主是如何应付的此帮恶徒?既讨回了东西,还将他们座下的马也给牵了两匹来。”

自从结识孙思邈这个道人起,武赢天就知道出家人会担心什么。

“她”心存忌惮地道:“你这个大和尚就放心吧,我这个妖精有杀人的本事不假,但妖精从不乱杀人,我只是将他们打昏而已。”

玄奘神情大松,“南无阿弥陀佛,这便好,贼人虽性恶,劣迹斑斑,但仅就此事而言却罪不至死。”

武赢天拍了拍马背,微微甩头,“玄奘师父,上马吧!”

见人在迟疑,“她”又补话。

“靠双脚丈量着土地去婆罗门国求取真经,这在精神上固然是极其可贵,但也未免太过迂腐了些,不是吗?”

“只要取得经书就是功成名就的幸事,造福天下是主旨,何必纠结来往的交通方式作贱自己。”

唐僧何尝不渴望自己能有一匹马驱使?

被路途折磨之人谢过之后顺意上了马。

武赢天跟着上了另一匹,两人悠速结伴而行。

不打不成相识!

受助岂能忘恩?

有此变故,两人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尽管女子的身份与她那妖精般的行事仍旧很可疑。

玄奘苦笑着回答刚才的问题,“延西女施主有所不知,贫道出行伊始原是有匹马的,无奈途中被贼人所夺,所以这才不得不徒步而行。”

“啊……原来你是早就被别人打劫过了呀!我说呢,就你先前这种苦难的走法,不知何年何月方可到达遥远的圣地。”

笃定之声回道:“难行能行,难忍能忍。只要贫道尚有一丝气息,就西行一步两步,不求得大法,誓不东归一步。”

听到他淡容铁口说出来的决心,武赢天的心神不由得深深触动。

“她”对这个舍身求法,可谓代表着民族脊梁的僧人生出无比的敬佩,更仰慕起了他的铮铮风骨。

为了求证一个暗藏于心的疑惑,“女施主”小心地询问。

“玄奘师父,依我看来,佛经全都来自圣地,应该不分真假,你们僧人本就有经书,为何还要求经书?”

“难道……你就不怕历尽了千辛万苦,结果拿回来的经书实际上就是你们平时所用的那些佛经吗?”

唐僧听了后神情有些凝重,久不言语。

他眺望远方叹息了一番,稍后才说话。

“自武德五年,玄奘于成都受具足戒之后,贫道就游历各地学习佛教大小乘教典,参访名师,讲经说法。”

“通过多年来在各处讲筵所闻,贫道深感异说纷纭,无从获解。特别是各地佛界竟然产生了摄论、地论这两种差异极大的法相之说。”

略微停顿后,又继续讲述。

“北部的佛学主要是《涅槃》、《成实》、《毗昙》,而南部的佛学却是倚重《摄论》、《俱舍》,南北居然是各行其道,互不认同,难以融合。”

“佛学理当唯一,孽生此岔乃是古德译著不善,致使义理含混,理解不一,注疏也不同,对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分歧很大。”

“唉……佛经虽众,可惜《法华经》、《维摩经》、《涅槃经》、《摄大乘论》、《发智论》均不能对之释解矫正。”

“佛无二法,贫道遂产生了去婆罗门国求取弥勒论师之要典《瑜伽师地论》的念头,此行即是欲一睹明法了义真文,法相唯识宗,以此为据,一统佛法。”

玄奘据实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大堆理由,可武赢天学识有限,只能听出个大概的轮廓,糊涂之下“她”无奈转言其它。

“原来如此,诶……玄奘师父,你如此大义之行,一定得到大唐皇帝李世民的圣言赞颂了吧?”

玄奘的面容忽然苦涩,并摇摇头,“前往婆罗门国求取真经,贫道并非第一人,可他们俱都或命丧戈壁,或陈尸雪山,太宗皇帝担忧贫道的安全,未批准此行。”

他目视前方,“可是贫道心意已决,非行不可,此番出境有违放圣意,稍后过边关时须冒险而行,不可让士兵们发现。”

“啊……”

史实竟是如此严酷,武赢天听罢愣住了美目。

“她”惊而速语道:“玄奘师父,这可是偷渡呀!你贵为高僧,如此行事岂不是有***份?”

玄奘并不纠结此说,显得若无其事,很坦然。

他仿佛是意在让旁人回味地断断续续而言。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人天长夜,谁济光明?”

“乾坤万古,谁彰安宁?”

“五蕴皆空,空及不空,人身难得,佛法难闻。”

这些句短的哲理之话“她”听懂了,也深辩其意,但没回话。

天色渐渐发暗,二人默契地策马奔驰,以便尽快离开这条令人不安的险关隘道。

天黑以前,他们二人沿着微径山道出了这层峦叠嶂出险峻,石峰直插云空的鸿池谷,同时也告别了号为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姑藏。

关口一出,视野豁然开朗!两人心中皆顿出怡情。

可是玄奘没有停歇的意思,他继续快马领头赶路。

日落之前,两人进入到了由党河冲积而成的扇带和疏勒河冲积出的平原,眼前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和大片绿洲。

西边是山(祁连山),东边是沙漠(腾格里和巴丹吉林)的景象十分壮观。

武赢天心中于此特殊地貌而不解:“怪哉!不是要去婆罗门国的么,应该走四川西藏才是正道啊!可这地形为何像甘肃或者新疆一带,唐僧他是不是走错道了?”

“玄奘师父,请等一下。”

喊住了人,“她”问道:“玄奘师父,你此行不是要去婆罗门国吗?可这路好像不对呀,西行之路不是这条。”

唐僧愣了愣,“延西女施主,莫非你认识路?”

“她”根据自己固有的地理见解说道:“你从长安出来后,应走巴蜀,然后到吐蕃,吐蕃过去便是婆罗门国,这一路都不会有什么戈壁和沙漠,只有森林和雪山。”

“原来延西女施主是凭想象取道……”

玄奘笑了,然后行出解释。

“你所言无错,可巴蜀吐蕃之路山连山,高不可攀;河伴河,深不可渡;野兽出没,瘴气横生。”

“因此,你刚才所说的此道虽最为近,却是有去无回的绝路。”

“当下贫道所选之路虽然路途茫茫,但已有无数的前人踏过,譬如班超,又譬如法显大师,另外还有众多的各类买卖商人。”

走一条已经有人踏过的路不失为明智之举,虽然它是绕道。

考虑不周的武赢天很惭愧自己的无知,“哦……是我错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小林子和残阳的片光,定夺道:“延西女施主,天色已晚,身体也疲惫,既然停于此地,那咱们就姑且在这片林子里休息吧,明日再赶往瓜州。”

“嗯,好。”

两人下了马,牵入林中拴好,然后寻了个背风的位置隔丈坐下。

待歇至汗弱,玄奘于布囊中寻取出一个化来的小斋饼,并扳了大半起身递过来。

“延西女施主,来……请用些斋食。”

武赢天自己有找吃喝的本事,根本不忍心去消耗对方这些来之不易的宝贵食物。

“她”推手不接,“妖精不会饿,你自己吃便好。”

一具水囊奉到她眼前。

“那……女施主请喝点水吧。”

为了让对方能宽心自在地用食,“她”只得借故起身离开。

于是,被一再请食的人使笑道:“不用,妖精不吃不喝也能活上它数百年,你留在这里,我去附近转转。”

离开唐僧以后,武赢天本是要找鸟吃,鸟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但却于林后看见了房屋隐约小现的村落人家。

有居民的地方就不愁吃喝。

饥者喜出望外地飞身而去。

才行了一半多点的路程,飞影便驻了脚,因为“她”发现了一整片的密瓜地。

在皎洁的月光下,这些柠檬形,外皮光滑有裂纹的深黄色瓜密密麻麻地躺在地里,极其诱人胃口。

冰泉浸绿玉,叫人欲霸刀破黄金。

“喀啦”

熟瓜被饥渴之人拍破了,浓香顿时四溢,跟着就是心意倍爽的“唰啦”大口贪吃。

“喀啦”

消灭了一个,“她”接着取来第二个。

其大快朵颐后,这才喜颜赞口道:“哇……好甜呐!难说这里就是瓜州的地界,只有能栽出如此甜瓜的地方,才不辱瓜州之名。”

[树林……]

地面沙沙作响。

唐僧寻声转面。

既是夜色,自然不清,只见来者的身影畸形地横阔庞大。

他惊而再看……原来是怀抱着一堆瓜物的延西女施主。

“她”将瓜随意地往脚下那么一放,招呼道:“玄奘师父,快来吃密瓜,这瓜好棒!质脆汁多,香甜可口,清爽宜人。”

“密瓜?延西女施主,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武赢天猜想玄奘必定担忧水果是偷盗来的,如果实言相告,他必然不吃。

“她”由思而胡口诓道:“我随便一逛,结果发现那边居然有小片的野生瓜果,这便摘了来。树林里都有野密瓜,也许咱们已经进入了瓜州地界。”

“哦……野生密瓜,这可是稀罕之物,贫道来尝它几个!”

“嚓、嚓、嚓……”

玄奘乐呵呵地取戒刀将瓜剖开,他先递予武赢天。

“辛苦延西女施主了,你先行享用。”

“她”怕惹来对方客气的罗嗦劝话,于是干脆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小口继续吃。

“唰啦、唰啦……”

唐僧以为夜幕可遮卤莽之相,就抛开礼节拘束尽情咬食,发出了干净利落的声音。

他吃罢赞不绝口,“啊……荒芜之地竟然有如此香甜的野生密瓜,真是爽快!”

旁人笑而不语。

[次日,黎明……]

两匹快马肆意撒欢!

他们赶在朝阳露脸之前便进入了瓜州的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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