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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先帝已经六十三岁了,大概是不认老吧,也不想立太子碍眼,拖着拖着就变成祸事。成年的皇子们都想争一争,可位置就一个,能不乱吗?”
老侯爷行军坐伍,看问题却向来直中本质,“当时整个洛京乌烟瘴气。后来也不知谁传出来,说先帝中意让五皇子继位,他几个兄长怎么能罢休。也不知是不是兄弟默契,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想到一处去了。先帝就是儿子太多,要是他没选择了,这皇位当然就是剩下那个人的。”
朱定北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想法不可谓不丧心病狂,他还是低估了这些斯文人的残忍程度。
“既然要把他们清理干净,当然也不想留着拥护他们的人。先皇膝下有八子,当时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还没弱冠,八皇子才三岁,两人都没有接触朝政,那天也没有跟着凑热闹。其他想在朝廷上一展抱负的年轻人,对其他几位皇子或多或少都有偏倚,身上各有烙印。这么一来,当时栖凤山上有多少人,有些什么人可想而知。”
朱定北默然。
不说其他,便是长信侯府为首的侯爵府邸,楼府这样的权臣勋贵子辈凋零的大有人在。
“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过惨烈,就拿长信侯府来说。”见朱定北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他想起孙儿和小长信侯颇有交情,这段往事也许不大合适。但开了头也就继续说道:
“除了宁衡的父亲之外,原本还有两个叔伯。经过那事之后,只有他父亲保住一条性命,但一条腿也废了,心力不济,万念俱灰。要不是为了留一个香火,恐怕也活不成了。宁衡刚生下,他没多久就死了。那老匹夫也没撑住,宁衡三岁的时候,也跟着去了。偌大的侯府,当朝太后的母族,最后竟就剩这么个黄口小儿。”
老侯爷叹了口气,“先帝就是因此才……他去世前把还没弱冠的皇七子立为太子,为了不让这些世家起乱,下诏书让太子迎娶世家女。”
“阿爷我当时也是临危受命,在京城守了两年,那些世家不闹腾了才出去带兵。”
“你是没见过当时皇上登基时的成婚场面。皇后是当朝太傅远宁侯的贵女,贵妃是凉州州牧之女。大婚上皇上皇后并十几个妃嫔一起举行,别以为男人有此盛况有多得意,我瞧皇帝心里肯定憋屈得紧。如今让世家人办的实事也少了,反而重用科举选拔上来的士官。”
“不过当时实在太难了,连你姑母都被纳入后宫。要稳住这些世家人心,先皇已经打破宁家女皇后,后宫无一品的陈规,从一品官员和侯爵中挑选出这么多女子。也只有让皇子皇孙有他们的血脉,将来可能继承大统,才算给世家人一点安慰。”
“……那皇上也没有立太子就是因此?”
让所有世家人都觉得有希望,又或者,皇帝正因为反感这些,并不打算从中选立太子?
老侯爷也是猜测:“应该是吧。不过有先帝的前例在,皇上应当明白国无储君,社稷不宁的道理。哎,这些事反正有那些文臣操心,我们武将只要有战可打就行,管他们乱七八糟。”
朱定北不甚赞同,至少他死之前也没见皇帝立下太子。
乱了才好呢。
他阴郁地想,但很快敛住负面情绪,大靖的江山还是要好好守着。这是朱家人祖祖辈辈的鲜血填来的万里河山,若就此没落,才是真正无颜面对先祖。
“行了,这种事小屁孩别管,听听就算了。”他把朱定北塞进被窝里,自己往床上一躺却不打算走了,说了一句:“闭眼,睡觉。”
没一会儿,震天的呼噜声就响起。
朱定北哭笑不得,这一夜在熟悉的呼噜声中却睡得比往常更安稳些。
第二日是月末休沐,楼家兄弟上门时朱定北已经在练武场与家将对招近一个时辰了。
昨日见孙子如此有上进心,朱家拳法也打得有模有样,老侯爷心情好,天未亮就把孙儿抓起来,一同打拳。这套朱家不外传的拳法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与朱家家训一样,是每个朱家子弟必须铭记在心的东西。
老夫人没等来孙子日常的请安,担心他病了,前来一看便见那老东西抓着小儿郎耍大刀。啼笑皆非地骂了一顿,命人准备了朝食,也随他爷俩胡闹去。
管家来报时,已经将兄弟二人引到老夫人那里拜会,朱定北洗去一身汗水换了衣裳才与两人汇合。
“哎呀,长生,你这一身真精神。”楼安宁听老夫人长生长生地叫,也学着张嘴就来。
老夫人抿嘴笑,“我瞧他穿广袖长衿好看,他却是不惯,在家从不肯穿。”
楼安康道:“老夫人,长生是塞外长大,野马套上鞍都不舒服,何况是长生。您看这身,我就觉得比学子服要顺服许多。”
朱定北失笑,“诶,你们俩倒是把我的话全部说完了。”他吃了一块糕点,拍拍手道:“今天怎么就你俩?”
楼安宁道:“我们打算去长信侯府,他们家厨子可是洛京比御厨还厉害的人物,这个时节肯定要做荷花蜜。我们来叫你一道去,怎么样,够义气吧?”
朱定北想起昨夜阿爷话里唏嘘,想到总是不说话却最是仗义的宁衡,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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