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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又走上前,指责韩敬造的鼻子骂道:“你说草民低贱,请问韩大人可是书香世族、官宦门第,祖上可有草民呼?若是贵祖上亦有草民,你就是连祖宗都看不起,亦将之视为低贱,此等不孝之人,还敢大言不惭,理直气壮辱我百姓!”瞧着韩敬造红着眼想要和自己拼命,沈重急忙接着骂道:“何为圣学大道,仁也!对天子仁为忠,对父母仁为孝,对长辈仁为敬,对朋友仁为义,对妻子仁为情,对子女仁为育,对百姓仁为爱。你既背离了圣人大道,又对天子不忠,对百姓不爱,可是仁义之人。”瞧着韩敬造被自己指着连连后退,沈重却是毫不放过,跟过去继续骂道:“太祖高皇帝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百姓勤劳辛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省下钱粮,供奉于朝,你既受了百姓供奉,却骂百姓为草民,视黎庶为低贱,你可有义。百姓养只鸡都知道下蛋,牛都知道耕田,骡马都知道拉车,你都比不上畜生知道感恩图报,还敢在此道貌岸然,装神弄鬼,实在是无耻小人。我若是你,有何面目苟活偷生,不如一头碰死以求干净!”韩敬造扑腾一声,跌坐在地上,脸色青白,呆若死人。
刚才被沈重喝退之人,也是气得七窍生烟,见沈重引章摘句,无中生有,愣是将同僚好友骂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更是怒气难忍,上前叫道:“韩大人何时说过百姓低贱,再说你也算是百姓,不过是一个低贱娼妓之子,有何资格在此大言不惭!你不过是个无耻小人,以为吾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么?”沈重回头冷冷瞧着此人,大声问道:“君子指斥他人,当有理有据,倒要请教这位大人,哪位圣人之言或是哪位天子旨意,说过娼妓之子不是百姓,请大人教我?”那人听了也是无话可答,心里暗骂,哪有你这样的,连骂人都要引经据典,寻根问底,这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沈重接着逼问:“君子自省,当为自身一言一行负责,这位大人即是自比君子,你倒是说说,这娼妓之子不是百姓的依据,来自哪位圣人?你刚才说得义正辞严,不会也同这韩大人一样,乃是胡编乱造、混淆是非吧。”
那人被沈重问得躲躲闪闪,不敢接话,沈重却是打人就要打死的脾气,上前抓住那人,拽到左侧一众青楼名妓身旁,指着这些莺莺燕燕大声问道:“我母亲出身风尘,原是秦淮名妓,却不爱虚荣,只重真情。为了一个无情男子的承诺,不要王孙公子,抛下富贵繁华,毅然随之而去。不想遇人不淑,为人所骗,只得郁郁而终。可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对于我而言都是一位全心爱着我、护着我、牵挂我的好母亲。不想今日竟然被你这伪君子侮辱,你不念她们身世凄苦,无可奈何,竟然敢说她们身份低贱,你敢再说一次么?”一众名妓被沈重一番情深意长的诉说,感动得抽泣不止,都是愤然看着那名学正大人。那人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过是操持皮肉生意、靠卖笑为生的贱人,有何不敢骂?”沈重还没说话,一旁的一位女子却是冷笑道:“沈公子,刚才那位韩大人却是不识,可这位学政大人,妾身倒是认识,乃是姓王名元生,在妾身的百花楼很是有名,最喜欢舔楼中白荷妹妹的脚丫子。”说得一众女子都是轻笑不止。那王元生不停对着这些名妓骂着:“胡说八道,贱人!贱人!”
沈重忽然拉着王元生走到二百学子身边,大声问道:“国子监诸位才俊,小弟有一事不解,倒要问问你们这些圣人子弟。”说完也不理这些生员们故意低头装作不感兴趣的嘴脸,大声说道:“都说风尘女子身份低贱,可为何她们要去做此低贱行当?”瞧着这些生员个个装模作样,沈重就扯了王元生走到旁边看热闹的百姓身边,大声问道:“京中父老高义,可能告诉小子,为何她们明知娼妓身份低贱,却还要去做娼妓的行当?”有人大声说道:“还能为什么,都是活不下去呗,这老天不长眼睛,收成少了缴完赋税,哪里还够嚼头,哪一年没有卖儿卖女的。”
沈重大声谢了,然后指着王元生说道:“他们身为官员,不能为百姓造福,不给百姓活路,逼着百姓卖儿卖女,甚至卖妻。然后呢,他们不仅毫不惭愧,还拿着贪污来的银子,去青楼享用这些可怜女子,淫辱百姓妻女,然后嘴脸一变,骂这些可怜女子下贱,这是什么天理,他们是人还是畜生,怎么能够如此卑鄙无耻,这个叫王元生的就是其中一个无耻小人,你们说,对不对。”百姓轰然叫好,纷纷指着王元生大骂,将其祖宗三代和家中女眷骂了个干干净净。
沈重又扯着王元生回道二百士子身边,指着他们大骂道:“你们自视圣人子弟,自予国之栋梁,为何对民生困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而助纣为虐,落井下石。我倒要问问你们,且不说你们谁去过青楼,糟蹋过多少可怜女子,你们倒是给在场的百姓说说,若是你们这些文人,还有朝中哪些文官,能解百姓困苦,那个父母会忍心卖了自己的女儿,那个男子会忍心卖了自己的妻子,若是你们这些富贵男子不去青楼享乐,这世上哪里会有低贱不堪、卖笑皮肉的下贱风尘女子。可是你们呢,任由百姓哀号,再糟蹋玩弄她们之后,还要骂她们下贱。我要代百姓和这些可怜女子问问你们这些圣人子弟,到底是谁下贱?”
周围百姓和二十余位青楼名妓欢声叫好,纷纷斥骂,徐怀举等人皆是以袖遮面,愧不敢言。见百姓骂得越发痛快激昂,矛头纷纷指向自己等人,一位学正委屈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干系,乃是天子昏庸,朝中奸臣和勋贵所至。”沈重上前就是一脚踹到,踩在他的身上,大声骂道:“就算你说得对,可你们不是自负清流吗,不是自吹忠良之士吗,不是自予为圣人子弟吗,不是动不动就代表百姓大义凌然吗,为何不敢去午门死谏,为何不敢去内阁请命,为何不敢去围堵六部,为何不敢去冲击勋贵府邸,为何不敢与你们痛骂的宦官拼命,为何不敢走遍天下为黎民对抗赃官恶吏,却只敢人多势众、气势汹汹地难为我一个无权无势、年方十五的少年,伪君子,小人,奸佞、无耻败类、牲畜不如狗屁,看见你们这副嘴脸就让我们百姓恶心,呸!”京城百姓一片欢呼,受了多年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正义需要有人带头,正义需要人多,正义需要找道宣泄对象,正义需要一个符合圣人大义、朝廷律法、道德规范的借口,正义需要没有严重的后果,比如万民骂几个无权无势的读书人,于是柏林寺上空的民愤激荡凶狠,经久不衰。
一个小太监扯了扯眉飞色舞、聚精会神看热闹的孙隆,孙隆不耐烦地说道:“干什么,没见杂家正瞧得津津有味吗?”那小太监委屈地问道:“可能回宫汇报了,每次公公都给起个名字或是点评几句,您没说,小的不敢走。”孙隆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给了那小太监一脚,骂道:“你不早提醒杂家,到时候皇爷怪罪你顶啊,快去,就说沈重完胜,这一招,什么这一招,这是一个套路,按沈小子的话就是拿圣人之言砸文人,拿忠君爱民砸官员,以什么逻辑推理无中生有,鸡蛋里挑骨头以小见大,就是吐口吐沫都能上升到祸国殃民的高度,哎,真是至理名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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