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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岳城中四处升起浅淡的炊烟,正是这些人家开始升火造饭。余骓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饭,赵延卿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瞄一眼门口,生怕那边下一刻就会有个宽袖广袍的男子走进来。
除了偷东西那几次,赵延卿还从没觉得这么过意不去,他往嘴里夹一筷子土豆丝,嚼几下小声说道:“没想到你师父……煮饭这么好吃。”
没错,今晚的晚饭是玉归年下厨的,余骓煮饭不在行,不客气地说,他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猪食,赵延卿更是,烧火都不会,半天红着脸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余骓自然不服,他师父就是君子,也会做饭,分明是赵延卿找借口。
余骓没嘴巴理会赵延卿,抽空给他一个“你这是沾我光”的眼神,又埋头继续扒饭。他都多少年没吃过师父做的饭菜了,这回终于吃到,可惜便宜对面坐着的那人。
饭后赵延卿很自觉地去洗餐具,煮饭他帮不上忙,洗碗还是会的。
余骓回房间时,玉归年正压着手腕磨墨。墨是赵延卿找来的,品质自然不算好,被玉归年握在手里磨的场景却叫余骓觉得那就是天底下最名贵的墨。
玉归年做事时很认真,不知是不是没察觉余骓的存在,他进来时头都没抬,余骓轻手轻脚进了房间,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拿起镜子想把灯光反射得更亮堂一点让师父好能看清楚,一不小心却瞥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余骓震惊地对着镜子看了好久,终于确认镜子里面那个一脸纵横狰狞的黑色血管的人就是自己——这,莫非适才他就是用这张脸跟师父说话的?!
余骓呆呆地把镜子放下,摸着脸上还未消退的血管痕迹,心口的那点小火苗啪叽一声,吓没了。
玉归年蘸了墨在纸上笔走龙蛇了一会儿,很快写出一张方子:“知道怕了?”
余骓没说话,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望过去,对方只将写好的方子递过去。
余骓迟疑着拿起来,纸上的字银钩铁画,只不过内容就有些奇特。余骓边看边轻声念出:“枯荷花,野菊,冬瓜皮,苦瓜片……用量……呃,越多越好?”
余骓偷瞧师父一眼,见对方只看着他没做声,才接着问道:“……师父,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你吃的。”
“……”
余骓莫名其妙:“我又不上火,吃这么多祛火的东西干什么。”
玉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你那副鬼样子。
“那……师父,我吃了这个,多久能好啊?”
“不能。”
“……”
玉归年见桌上没有笔架,便将毛笔搁到砚台上:“先服用一个月试试,若运气好,或许能褪去些。”
“那这个……怎么吃啊,冲糖水?还是,蜂蜜水煮一煮?”
玉归年冷冷说道:“直接吃,省得影响药效。”
余骓瞅着纸上几味光看名字就能感受到七粗糙口感的药材,咕咚吞了一口口水。仔细想想好似自从灵兆入住他家,他就再也没吃过自己煮的猪食,嗓子眼儿都娇惯细了,这东西能吞得下去?
余骓偷偷看看玉归年,见他脸色冷漠得很,心里也有几分猜测。想是自己破例吃肉惹师父生气,故意罚他吧。本以为回来之后师父煮饭给他吃是不生气了,没想到打算换个方式罚他呢。
……那也只好乖乖接着。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余骓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可怜,孤零零站在那里,虽然脸上青筋纵横狰狞,却低着头,一副心虚知错的样子,像只小狗。
“去烧一锅水。”
余骓赶忙应下,这时也不敢问做什么,滚去厨房趴在地上对着灶头又吹又扇,在最短时间内把柴火点燃。他蹲在灶口看那火光,不一会儿又一个人嘿嘿笑了两声——在很久之前,他就是这么跟师父过的,师父做饭的时候他就帮忙烧火。
水烧好了以后,玉归年先说让他找个大木桶抬到屋里,余骓便跑去舀水,水刚舀完,玉归年便进来了,把余骓拨开,一只手拎着水桶回房间。余骓疑惑地看着他师父,想不通他师父做什么,更不敢耽搁太久,就抱着木桶跟着进去了。
玉归年将水倒进木桶里面,然后看着余骓,余骓也看回去。
……然而并看不懂师父的意思。
片刻后,他瞅瞅木桶,又瞅瞅师父,试探问道:“师父……要沐浴?”
玉归年轻轻嗯了一声。
余骓领会地转身跑掉:“那我去提冷水。”
他赶紧去井里打上一桶水来,只不过……师父现在是灵体状态,也要洗澡吗?
余骓提着水进了屋,就见师父背对着他坐在油灯下不知在做什么。余骓将冷水倒进木桶的时候往那边瞥一眼,才看清师父手中正在摆弄一副银针。师父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他还没凑近,对方就转过头来,余骓退后一步小声说:“师父,水好了。”
“把衣服脱了。”
“……”
余骓脸上的表情在某一瞬间有些呆滞,玉归年微微眯起眼睛。
余骓低着头小声说:“师父,我身上有伤不能洗澡……”
就算洗也不能在师父面前洗,他又有好久没洗澡了,身上能搓下两斤泥。
“快点,别磨蹭。”
余骓脸又热得发黑了,他庆幸现在是晚上,纵然点着灯,灯光也昏暗,师父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别别扭扭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抬手去解自己的扣子。玉归年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他,看得他不得不背过身去。余骓自我安慰道,不要小题大做,他可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光哪儿没叫他看过嘛,别扭个什么劲。
“嘶——!”
一走神就扯到了伤口,余骓低低抽了口气。他在地底下冲出来时顾不得疼,杀人用的都是全力,也暂时忘记了痛感,身上留下了几处严重的撕裂伤,还有几道血淋淋的鞭痕,碰一下都疼得很。
余骓退下上衫,露出背上线条劲瘦的肌肉,在煤油灯灯光底下显出光润的弧线。他把手搭在腰上,想问问师父要不要脱裤子,只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他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师父的眼睛,便赶紧转过身来。
这屋里太静了,静得空气仿佛凝住。玉归年一直没有发话,余骓为难了一会儿,咬牙解开腰带。
他腿上的伤比上半身严重很多,有一条长长的鞭痕从膝盖一直蔓延到小腿胫骨,都快烂了,看起来非常惨。
余骓一直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玉归年才终于叫停:“过来,站那么远怎么上药。”
“……”
原来是上药。
余骓一边走过去一边庆幸自己手慢没把内裤一起脱了。
师父打开个纸包,里面装着些灰褐色的粉末,指着那纸包让余骓自己覆在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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