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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抿唇轻笑,眼中也现出期待来。
第三日,崔大来了,蓉卿笑着道:“你刚成亲就托你去办事,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崔大红了脸,垂头道,“八小姐言重了,能给您办事是小人的福气,又怎么会打扰。”
蓉卿笑着请崔大坐。
崔大推了站在蓉卿前面,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回给蓉卿:“二老爷自三天前就没有去衙门了,在衙门报的是事假,可是小的并没有看见二老爷出去办事,反而是自三日前,就没有出府,只有唐总管因着事情来来回回的进出府门。”崔大说着一顿,又道,“小人还打听到一件事,就是镇南王这次来,似乎还送了东西给二老爷,自那以后二老爷就再没有出来过。”
蓉卿眉梢微挑,问道:“可知道送的什么?”崔大就摇摇头,回道,“打听不到,那车是直接赶进府里的,没有人看见!”
镇南王送了礼给苏茂源,而苏茂源自此以后就没有再出来!
送的什么礼?
“可见过那边一个叫暮春的小厮?”距离暮春回去已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他们没有再联系,暮春也说一个半月以后,再来寻她!
崔大摇摇头,他不认识暮春,就道:“小人没有打听到暮春,那边寻常只有唐总管进出,除非唐总管不在,才会有别人出来!”
蓉卿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帮我找一张二老爷的亲笔书信回来,便不是书信也成,只要是他亲自书写的就成。”
“这个容易。”崔大点头道,“小人去一趟衙门,塞几个大板就能寻到二老爷的笔迹出来。”
“辛苦你了。”蓉卿含笑说着,让明兰拿银子给崔大,崔大说什么都不肯要,头也不回的出了竹园。
三月十五,孔家终于上门来催嫁,柳姨娘笑呵呵的跟在二夫人身后,接待了孔夫人的几个妯娌以及相好的几家夫人,蓉卿站在二夫人身后笑眯眯的忙了一日,等晚上送走客人,二夫人和蓉卿一前一后去了太夫人那边,说道:“娘,我想趁着五月前回去一趟,算算时间也有十来年没有回去,只怕父亲和母亲也老了,我就想回去看看。”
上一次就提过一次,太夫人拒绝了,这一次她便没有再阻止。
“既是这样,那你就回去看看吧。”又道,“住个三五日便回,索性滦县也近的很!”
二夫人点头应是。
蓉卿就接了话,“母亲,您要回去吗?”二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蓉卿就笑着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还没有去过滦县。”
二夫人就为难的朝太夫人看去。
太夫人皱了皱眉头。
“祖母!”蓉卿笑着坐在了太夫人身边撒着娇,“我想出去看看。”说着一顿,“可能往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等镇南王的婚事一定,她可不是再没有机会到处走动了。
太夫人眉梢微舒,但依旧没有松口。
蓉卿就又道:“过几天孔家要来人纳徵,孔公子要来行礼,我出去了也免得大家都尴尬……”说着一顿又保证似的道,“我一定跟着母亲,绝不对会随处乱跑!”
“娘。”二夫人微笑着道,“难得八小姐想去,就让她和我一起去吧,我爹娘还没有见过她,有八小姐一起她们往后也能放心些!”
她无所出,如今能带着府里的嫡小姐回去,她的父母瞧着她们母女感情好,自是会高兴!
“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不让她随处乱走动。”二夫人说着一顿,又道,“索性我娘家的兄长带着嫂嫂和侄儿也去了京城述职,我这一趟回去,家中也只有父母双亲罢了。”
太夫人终于开了口,点头道:“也好。”她看向蓉卿,叮嘱道,“既是去你母亲家中,你就要规矩些,听母亲的话不可乱走动,免得失了规矩叫人笑话!”
蓉卿很高兴的样子,点头不迭的应着。
太夫人就又道:“让陶妈妈跟着去吧,你身边也没个懂事服侍的人,这么出去我也不放心!”
是怕她跑了?
蓉卿心中冷笑,面上却是笑着道:“陶妈妈跟着我去了,到时候您身边谁来照顾您!”她目光一转又道,“不如让崔妈妈或者钱妈妈随我去吧,您看可成。”
太夫人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点头道:“那让钱妈妈跟着吧!”没有同意崔妈妈,只因为蓉卿刚刚给崔管事做了媒!
行程定了下来,苏容君诧异的过来问蓉卿:“你要和母亲去滦县?”她觉得不可思议。
“嗯。”蓉卿笑着道,“听说滦县的臭豆腐极是有名,等我带回来给你尝尝。”苏容君关心的不是这些事,她问道,“你为什么故意和母亲走的这么近?”
蓉卿拉着她坐下,淡淡的笑道:“她是母亲,是府中的主母,什么叫我故意和她走的近!”一顿又道,“我也与你说过吧,我不过想多寻个庇护罢了!”
苏容君狐疑的看着她,问道:“你……不会是想逃走吧?”她总觉得蓉卿这样做,不会无缘无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我便是走,也出不了永平府啊。”蓉卿笑着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苏容君又审视的看了她半天,觉得蓉卿说的不像假话,遂收回了心思。
蓉卿却是想起她上次说与毓敏郡主通信的事情,就问道:“还和毓敏郡主有联系吗?”苏容君就点了点头,道,“她这个月要去保定的马场骑马,刚给我来的信,还邀请我们一起去呢。”
“她一个人去保定?”蓉卿好奇的问道,苏容君就摇摇头,道,“说是和他的二哥,还有一位齐公子一起!”
蓉卿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三月十八,崔大进了内院,告诉蓉卿:“二老爷依旧没有去衙门,刘大人的接风宴他也没有出席,听说刘大人极是不悦!”
苏茂源已经第八日没有出门。
蓉卿又问道:“偏院那边可有什么事发生?”崔大依旧是摇了摇头,将他拿到的苏茂源的亲笔公函拿出来,“这份公函,是二老爷亲自批复的,八小姐您看看。”
蓉卿接了过来扫了一眼,点头道:“谢谢。”又交代崔大,“我后日要跟二夫人去滦县,恐怕还要请你为我办件事。”
崔大看着蓉卿,蓉卿就走过去在离他极近的地方低声说了几句,崔大一惊脱口问道:“……马车?”
蓉卿打断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三月二十。
蓉卿和二夫人一起辞别了太夫人,蓉卿让明兰和明期将东西往车上搬,她提前到了二门边,轻轻笑着和来送她的苏容君说着话,这边赶车的婆子,已经将车套好,二夫人转头过来看着蓉卿,就道:“启程吧!”
蓉卿目光在四周一转,就点了点头,道:“好!”说完,正要上车,忽不知什么原因,跟在后头装着杂物的车辕咯吱一声,倾斜了下来,里面摆着的东西呼喇喇的悉数倒在了地上。
胡妈妈和钱妈妈两个人哎呀呀的叫着,胡妈妈道:“这些东西都是夫人带回去送给亲家老爷太太的,你们这样绑着,若是损了伤了可如何是好!”又指挥着丫头婆子重新把东西搬上车。
乱哄哄的,蓉卿皱着眉头就手臂一抬,指了个站在门边垂着头的小丫头,就道:“站着作甚,还不快帮忙!”那小丫头忙躬身应是,莲步走到人群中,帮着大家往车上搬东西!
蓉卿就上了车,回头问钱妈妈:“妈妈可要与我坐在一处?”崔妈妈立刻摆着手,“有两日的路程,奴婢不敢挤着小姐,还是跟着丫头们一出吧。”
“那辛苦妈妈了。”蓉卿就放了车帘子,明期也从里头跳了出来,跟着崔妈妈挤在后面的车上。
一行七辆马车,十几个跟车婆子,缓缓的出了侧门。
蓉卿正襟危坐,车厢里寂静一片!
明兰提了茶壶给蓉卿倒茶,手微微抖着,茶水竟是倒了一半在茶盅里,落了一半在小几上,她慌乱的擦了桌子,道:“小……小姐,您喝茶!”
“嗯。”蓉卿端了茶盅轻啜了一口,就听到车外越发的嘈杂,行人愈多,她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看,见城门已是在眼前,她心里亦止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转眼,马车出了城门,送她们出城门的赵总管就在城门边告辞,走到蓉卿这边,赵总管抱拳道:“八小姐,小人告退!”
蓉卿嗯了一声,就道:“有劳赵总管。”两辆车马错身而过。
永平府衙门建在卢龙县中,九莲庵在卢龙的北面,而滦县与雪峰寺一样,座落在卢龙的南面,从滦县而下便是和二夫人说的一般,过了梁成再行五六日就是北平城!
官道坑坑洼洼并不好走,行了约莫三五里的路,跟车的婆子就三五成群的跳上后面车的车辕,明兰挑开了车帘子看了看,外面除了赶车的婆子,已是瞧不到人了。
明兰回头来询问似的看着蓉卿,蓉卿又喝了一杯茶。
“出来吧!”蓉卿开了口,没头没尾的说完,她和明兰就朝车壁的两侧移了移,就瞧见车的底板就动了动,随即从里面顶开,一只苍白的毫无生气血色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你没事吧?”明兰压着声音说完,用力去拉那只手,随即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从隔板里钻了出来,赫然就是方才站在仪门边,蓉卿令她去帮忙搬东西的小丫头,他爬了出来呼呼喘着气,抹了额头上的汗,摇头道,“没事!”却是男声。
明兰又倒了茶给他喝,他咕咚咕咚将一杯茶悉数灌进肚子里,才舒服的叹了口气,朝蓉卿看去,喊了声八小姐!
“暮春!”蓉卿面色清冷的看着他,“你能保证,你是昨天离开偏院的?”
“八小姐放心!”暮春点着头,很有自信的道,“我既然跟您走,便不考虑您的安全,也要想着自己的安全才是。”要知道,他若是被追回去,就不再只是拘禁,而是生不如死!
“那就好。”蓉卿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暮春就戒备的捂住了胸口,朝后退了一步,目光像是一只护着犊子的野狼:“八小姐什么意思,难不成您想出尔反尔?”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道:“我若是出尔反尔,又何必等到现在,刚刚就将这车底板封死了,等我从滦县回来时拆开,到时候你便是不死,想必也没了反抗能力!”说完眉梢一挑,朝暮春伸出手去,“拿来我瞧瞧,”
暮春愕然,忽然背脊就生了一阵冷汗,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八小姐竟动过这样的心思。
“那……”暮春还想说什么,蓉卿却已经打断他的话,“像不像个男人,让你拿你就拿出来便是,我可是要先确定,你拿出来是不是真的,若你匡我又做如何!”
暮春眼角跳了跳,还是将怀里揣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伸出手来,蓉卿的视线没有先落在他手里攥着的信封上,而是看到了他手腕上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鞭痕,她眉头一拧一把抓住暮春的手腕,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拉,心里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只是错综交叉的鞭痕,有的老化的鞭痕结了疤,而在那疤之上又落了新的鞭痕,血红的印子周围已开始腐烂,灰白的凹成了一个一个的坑,像是一个诡异的缠绕在手臂上的巨大的手链。
“他打的?”蓉卿眉头紧拧看着暮春,暮春眼神一缩将手收回去,咬着牙回道,“不用你管!”说完,将手里攥着的信封丢给蓉卿,将自己的双手拢在了袖子里。
蓉卿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就将褥子上的信封捡起来,拆开……
里面是一张宣纸,上头蝇头小楷写了不过三五十个字,在字的尽头落了一个私章,私章上写:季筠私印。
季筠是苏茂源的小字。
蓉卿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张纸,上头同样是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的字,她两边扫了一眼,就将先头的那张宣纸收在了信封中,朝暮春看去!
暮春静静看着八小姐做完这一切,待她停下了动作,就嗤笑一声,道:“我暮春这么多年,从不曾打半句诳语,你要的东西,绝对是出自二老爷亲笔之作,没有半分的虚假!”
蓉卿就点了点头,让明兰将信收好,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五姐姐当初在偏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了。”
暮春的脸上就出现一幅恍惚的样子,他盘腿坐着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的道:“那天院子里来了一位极重要的贵人,他和二老爷在房里待了两日,他们一个个被叫进去,我因为拉肚子所以幸免,我偷偷从床上爬起来,躲在墙根里听着那边的动静,就能听到房里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声,不一会儿有两个孩子被抬了出来,他们什么都没有穿,我能清楚的看到他们的……”他下意识的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也不看蓉卿,接着道,“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下半身正滴着血……”
蓉卿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里面翻江倒海,直想吐!
暮春继续道:“我很害怕,我逃了回去缩在被子里,但那些哭声喊声依旧在耳边回荡,我又爬了起来将桌上的药倒在床底下,我宁愿拉死自己,也不想进那个房间…当天半夜的时候,唐总管从外面抬进了一个女子,我只看到一顶小轿进去,却再没有看到那顶小轿出去……到了早成,五小姐过来了,我能感受到她很戒备和紧张,当看到那些少年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瞪大了眼睛,满面的不可思议和恐惧还有……恶心。”
明兰已经将帕子咬在嘴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蓉卿垂了目光,声音暗哑透着满腔的冷意:“然后呢!”
“五小姐在里面大哭大叫,求二老爷放过她。”暮春说着微顿又道,“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了,直到下午,她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对,应该是爬了出来,头发散乱裙摆胡乱的扣在腰上,没有人敢去扶她,五小姐就自己一点一点挪到了门边,她又在门边上靠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让人开了门回了内院,当天晚上,我就听到五小姐自缢的消息!”
一阵阵的凉意,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滚着上来,蓉卿问道:“偏院里,一共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少年?”暮春想了想,就惨笑一声,回道,“不记得了,旧的新的,活着的死去的,这四年我也记不清院子里有多少人!”他说完虚脱的靠在车壁上,又道,“不过,比起死去的人,大多数的都疯了!”
“这些人疯了,不单纯是因为被苏茂源折磨,而是因为长期服用药物是不是?”蓉卿沉声问着,又道,“这些药物是谁提供的?”
暮春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蓉卿,脱口问道:“你知道?!”
蓉卿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苏茂源可能是娈童,或者有虐待的倾向,可是刚才暮春说,他和那个神秘的贵客在房里待了三天没有出来,一个一个的少年被抬出来……除非里面不止两个人,否则她想象不到,两个正常的男性,可以三天三夜不休息,“折磨”那么多的人……
“是!”暮春点了头,就道,“那是一种可怕的药,吃了之后便有种欲仙欲死的感觉,从前的一切苦乐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你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蓉卿就想到了九莲庵即将被苏峪带回京城的缘慈师太,和她手中拿着的那张神秘的长生不死秘方!
“听说,镇南王几天前,给苏茂源送了一车的礼,你可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蓉卿低声问道。
“不知道。”暮春答道,“老爷自从永平知府的事情过后心情一直不好,每隔三五日就会服用一次,囚了我们在房里一待便又是三五日,这一次时间更久,整整有八天!”他指了指明兰方才藏信的地方,“我就是陪他玩了个痛快,趁着他神智不清时哄着他写下这个东西,偷偷拿了他的私章盖上,才连夜跑了出来在内院里躲了一夜!”
她以前曾接触过吸食毒品的人,在他们神志不清时,确实可以凭着外界的指挥,如同木偶一样任由人操控。
所以,她相信暮春说的话。
“你休息会儿吧。”蓉卿阖上眼睛,靠在了车壁上,脑海中就浮现出当五小姐惊恐,绝望,害怕的面容……
看着自己的父亲,如同畜生一样和别的男人一起……她的心里应该是非常的绝望和耻辱的吧,可是这种耻辱和绝望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拉了一根绳子,结束自己的生命!
蓉卿紧紧攥紧了拳头,只觉得所有的血气都涌上了头顶。
车厢里静悄悄的,忽然,马车停了下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随即就听到唐总管的嗓音传了过来,冲着前面的才车道:“二夫人,小人是奉二老爷之命,来追一个逃走的小厮,还请二夫人行个方便,让小人检查一番。”
暮春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身体就开始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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