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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夫人这一装病,就装到了五月底。京城里渐渐的都知道,孟家老夫人生了一场大病,虽则好了,身子却还虚。
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爱胡思乱想,孟老夫人也不例外。虽则病好了,总觉得自己大不如前,甚至起了些念头,总觉得自己看不见孙儿孙女们成亲了似的。因此孟家长子孟珩这一阵子也在物色亲事,而孟家的外孙女,顾家姑娘,也打算将原定两年后再议的婚期提前,也算是让外祖母亲眼看了,好安心。
消息传到平南侯府,平南侯夫人嗤笑了一下,转头问知云:“二少爷有没有消息?”
知云连忙答道:“听说是伤势已经好了,但因着朝廷派去的钦差正在查纵兵劫掠的事,暂时还不曾从西北动身,怕是要等着这事儿处置完了才能回来。”
“钦差也去了有两个月了吧?”平南侯夫人皱皱眉,“这事儿瞧着是要闹大?”
“是闹得不小。”外头有人接了一声,平南侯掀帘子走了进来。
“侯爷今儿回来得早。”平南侯夫人笑吟吟地起身来接,“外头伺候的人都哪去了,怎么让侯爷自己打帘子?”
知云会意,立刻走了出去,只见在外间当值的小丫鬟正一边系着裙带一边从外边跑进来,顿时变了脸色,上去揪着那小丫鬟的耳朵拖出门外,一巴掌掴在她脸上:“谁叫你当值的时候跑开去的?”平南侯进来竟没人通报一声,幸而方才屋里没说什么别的话,若是有要紧的话被平南侯听去了,她们这些大丫鬟也要倒楣。
小丫鬟又疼又吓,哭道:“我,我去净房了……”
知云反手又抽了她一记:“当值的时候不许喝汤喝水,你不晓得规矩?你去净房,那一个哪去了?”平南侯夫人这里,外屋至少也有两个小丫鬟当值的,居然两个都跑开了。
小丫鬟哭道:“红梅肚子疼,方才去厨房讨口热水喝……”
知云不再听她说什么,招手叫过两个婆子来:“这两个丫头统统撵出去,再不许到夫人眼前来!这等当差不上心的奴才,夫人这院子里不用。”
平南侯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由侯夫人服侍着宽了外头的大衣裳,便坐下说起话来:“西北军那边说,被烧的那些军粮有问题,里头掺了霉米秕子,要查是从哪里调来的。户部自然不肯承认,这会儿正在西北打着口舌官司呢。”
“还有这样的蹊跷?”侯夫人皱起眉头,“可如今烧都烧了,西北军无凭无证的,户部怎能承认?”
平南侯点头:“正是这话了。户部说西北军这是找借口为自己推卸责任罢了,但军粮被烧了就是被烧了,乃是西北军将领疏于职守是实。且后头纵兵劫掠亦是事实,这罪是肯定要治的。弄得不好,许将军这场功劳也就没有了。”
侯夫人心里一动,试探着道:“那鸿哥儿的功劳呢?”会不会也就一起被抹了?
平南侯笑起来:“鸿儿并不是领兵的将领,这些怪不着他。他的功劳是射杀左卫将军,又生俘羯奴亲王,这是抹不掉的。”他虽然素来不喜欢这个儿子,可如今到底是儿子立了功劳,也有几分与有荣焉。
侯夫人暗地里几乎咬碎了牙,脸上虽仍笑着,却忍不住刺了平南侯一句:“可惜如今鸿哥儿已经过继到长房,算是大伯的儿子了。”
平南侯不在意地挥挥手:“过继了,他也是我的儿子。”
侯夫人暗地里冷笑了一声:“那鸿哥儿究竟几时回来,回来之后是留在京城,还是再回西北去,都没个定数?顾家那边倒是答应了让姑娘先成亲,及笄之后再圆房,可鸿哥儿这里日子定不下来,咱们也不好议婚期啊。”
“左右也就这一两个月了。”平南侯对于此事倒是很上心,“顾家姑娘不是七月里满十四么,日子定在十月里我瞧着就行。再拖下去,长房今年过年都没个人操持,王家那边又要有话说了。”
“那妾身就去与顾家商议,在十月里选个日子。”侯夫人从善如流,“要成亲就还在鸿哥儿原来那个院子吧,他也住惯了。再说那边的梅花林也好,就把那一片都隔起来,别说他们小夫妻,就是日后生了孩儿也足够住了。”
平南侯皱皱眉头:“那边还是偏僻了些,有几个院子多年都不住人了……”想了一想道,“长房虽如今不承爵,可总是长房。不如把东边那园子圈出来给他们?”
东边的园子房舍众多,以前是周渊和周瀚兄弟两人住着,如今周渊已去,周瀚一人住在里头太冷清,已经迁出来到正院附近住了,故而平南侯才有这个提议。
侯夫人紧紧攥住了双手。她的长子就是在东边园子里长大的,虽然现在已经不在了,可是那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害死她儿子的人住进去!
“侯爷,我已经将小山居屋子的尺寸给顾家送过去了……”侯夫人眼睛都不眨地说着谎话,“再说,顾家也就是那样子,东边园子虽好,屋子却太大太多,到时候顾家这嫁妆要怎么陪送?”
娘家陪送嫁妆,只要不是嫁到外地,一般都要陪送家具的。定亲之后,娘家人就会去夫家量量房屋尺寸,好动工做家具。讲究点的人家,那是要把新人未来住的屋子全部填满的,就连马桶都要配齐,以示女儿出嫁之后也不必夫家养,腰杆也能挺得直些。
平南侯想到东园的无数房屋,摇头一笑:“顾家自然是不行。不过,顾运则新升了户部主事,又颇得皇上青眼,后头的前程怕是不会差了。”
侯夫人一怔:“不是说一样是在同文馆绘舆图,孟家大爷升了掌部,亲家老爷还只是个正六品么?”真要是得了皇上青眼,怎么还不如弹劾陆镇而获罪的孟节?
“你不懂,户部那是好地方,别看是主事,比工部那等冷清地方的员外郎还强些呢。何况我听说了,此次调动粮草,那水路就是他提的,新舆图也颇得他出力呢。皇上让他进户部,多半是存着用他之心,现在是六品怕什么。”若是得了皇上青眼,升不升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侯夫人低下头去,不让平南侯看见她眼里的恨意。原以为顾孟两家是翻不了身的,怎么这才多久,皇上就忘记孟节弹劾茂乡侯府的事了?周鸿在边关立功,顾运则又得了皇帝青眼,这算什么!
平南侯说了半天,才想起刚刚的话题:“既然尺寸都给顾家送过去,那就还在小山居吧,瞧瞧那边还有什么不妥的,趁着这会鸿儿尚未回来,也好修缮。”
侯夫人从善如流地点着头:“房子固然要修,伺候的人也要多添些。从前鸿哥儿人在西北也就罢了,等成了亲,人手不能缺了。顾家想必也陪嫁不了几个人,嫁进来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倒成笑话了。我瞧着,我这边阮妈妈是个老练的,让她先过去帮着可好?”
平南侯知道阮妈妈是她用惯的老人,只比从寿昌侯府陪嫁过来的冷妈妈略差些,心里明白这是要放个眼线在长房。但他也并不反对,周鸿纵然过继了也是他的儿子,如今又有了出息,自然要拢在身边的好,故而点了点头:“你安排就是。”
“还有咱们瀚哥儿,今年也快十六了,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侯夫人实在不想再提周鸿,便把周瀚拿了出来说话。
一提到周瀚,平南侯的神色立刻就变了:“说的是。瀚儿的亲事,须得好生瞧着。哎,还有润儿呢,也十四了。”这对儿女是他最心爱的,尤其周润,只捡父母的长处相像,是平南侯最宠爱的,“我瞧着,潞国公府的大公子,是个好的。”
平南侯夫人想到马氏,皱起眉头:“若是陈大公子将来能袭了潞国公的爵位还好,可我瞧着陈夫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陈大公子是长房长子。”平南侯不以为然,“按说这爵位也该由他袭。”
“可这会儿爵位还在陈二老爷那儿呢。”平南侯夫人不是特别看好,“我瞧着马氏是一心想让她的儿子袭爵。”说到袭爵,她倒想到了自己家,“说起来,侯爷是不是也该上表,请立瀚儿做世子了?”
一般世子都是满了十五岁就可以上表请立了。周瀚去年就满了十五,但因为周渊过世还没有多久,平南侯夫人伤心之余,一时也没记起这事儿来,这会既从潞国公府想到了自己儿子,便连忙提起来:“若说长房长子,鸿哥儿如今也算是了,王家没准会借着这个兴风作浪。”
平南侯笑起来:“鸿儿是过继去做嗣子的,怎么能一样?再说,他再过继,也是我的儿子,怎么敢回头来跟瀚儿争什么?不过你说的也对,赶着中秋前把这奏表递上去,说不定年前也就批复下来了,到时候瀚儿的亲事也更好说。”
夫妻两个正说得欢喜,外头知云打起帘子,一个十□□岁的大丫鬟低着头进来:“侯爷,夫人,太夫人请侯爷过去呢。”这是平南侯太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知红。
“娘叫我?”平南侯连忙起身,“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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