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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毒害陛下,罪名已成,即使我肯放水,他也不可能脱罪了。”褚琪炎道,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压制,才没叫自己的脾气发作,“日后被朝廷通缉,你又觉得他能躲过几时去?浔阳,你一向都心思慧敏,这样的无用功——”
褚琪炎说着,顿了一下。
他狠狠的闭了下眼,再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语气就更加的森寒冷厉道:“不做也罢!”
“会吗?”褚浔阳撇撇嘴,却是不以为然,“真要说起来,你和陛下之间都不过各取所需罢了,犯得着打着替他手刃凶手的旗号这样不依不饶吗?”
褚琪炎一怔,眉头紧紧的皱着,不可思议道:“你想让我息事宁人,了结此事?”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褚浔阳漫不经心的挑眉,“横竖你本来也就在不遗余力的追凶,只说是李大总管不肯就范,死于御林军的围剿之下,世间再无此人,这事儿自然而然的也就可以跟着翻页了。这——也不是很难吧?”
皇帝已死,李瑞祥又担着大罪名,他想要再重返朝堂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这个人,以前在皇帝身边的时候,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人人巴结。
可是现在——
不客气的说,就是废人一个了。
可是偏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褚浔阳竟还是不惜一切,大费周章的试图保他?
明明无利可图,还极有可能要惹上大麻烦的——
褚浔阳怎么肯吃这样的亏?
褚琪炎满心防备,却因为郑氏在褚浔阳手上而跟着受制。
他的脸色铁青,只咬牙看着褚浔阳,迟迟不肯表态。
褚浔阳今天是没心思和他耗下去,只道:“如何?这件事,你虽摸不到什么好处,却也不至于有损失,难道还真要我将李大总管送去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再做计较吗?你可要想清楚了!”
褚浔阳一门心思的要保李瑞祥,就算之前李瑞祥不是受的东宫支配,但是这会儿也十成十是要连成一气了。
一旦要把李瑞祥送到三司会审的公堂上,毫无疑问,李瑞祥不招认则以,否则——
被拉下水的也只能是他褚琪炎。
褚琪炎死咬着牙关,腮边肌肉也隐隐带了几分抽搐。
可是在这件事上,褚浔阳本来就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这件事已经闹大了,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心中权衡再三,褚琪炎冷声的开口道:“你把我母妃还回来,我只能答应你,天亮之前我不会亲自插手此事,至于到底能不能救了李瑞祥逃出生天,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褚浔阳回头看了眼马车里不省人事的郑氏,却是摇头,“我是小人之心,所以抱歉,南河王妃暂时不能还给你。”
“你——”褚琪炎怒极,不由的打马往前迎上来。
褚浔阳这里是她一个人,她对褚琪炎也毫不畏惧。
褚琪炎本来还为了她这狂妄的姿态心里生恼,这会儿脑中灵光一闪,也就明白了过来——
她身边跟着一个阴魂不散的延陵君,只怕是郑氏昏迷一事上头还大有蹊跷,这个丫头会这样的有恃无恐也就解释的通了。
思及此处,褚琪炎就又收住了缰绳。
褚浔阳微微一笑,反手将车门合上,着手调转马头的时候方又回头看过来一眼道:“记住你方才答应我的话,别插手,天亮之后,我自会送南河王妃平安归来。”
夜色之下,这少女粲然一笑间眉目生辉。
褚琪炎看着她这笑脸,心中却越发是被压抑的厉害,用力的攥着手里金丝缠线的马鞭,生生将马鞭给攥的变了形。
“世子,真的任由浔阳郡主把王妃带走吗?”眼见着褚浔阳就要驾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终于有侍卫忍不住上前,试着道:“李瑞祥如今已经是过街老鼠,凡是和他纠缠在一起的,都等同于自寻死路,世子——”
李瑞祥谋杀了皇帝!
这是要诛九族的,可偏偏就是在这个风尖浪口上面的时机,褚浔阳还百无禁忌的去设计救他?
别人做这事儿也还罢了,可是褚浔阳——
她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褚琪炎的面容冷肃,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侍卫就又说道:“趁着太子殿下不在朝中,这可是个扳倒东宫的大好机会!”
不想褚琪炎非但不领情,反而目色森寒的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侍卫被骇住,立刻噤声。
彼时褚浔阳早已经走的不见踪影了。
褚琪炎又往夜色中看了一眼,就调转马头,往身后的岔路口的方向走去。
迎面李林刚好策马从宫里出来,见到这里的气氛诡异,先拱手和褚琪炎打过招呼,见到对方浑身上下都透着森森寒意,也不敢多问,就只好落在后边去问了随行的侍卫。
待到听闻南河王妃被褚浔阳大胆劫持了之后,李林也是始料未及,倒抽一口气。
几个侍卫也都觉得憋屈,就将自己的想法又和他说了,临了儿压低了声音道:“头儿,康郡王如今行事的手段越发老练霸道了起来,这个机会,的确难得,世子他为什么——”
李林忧心忡忡的盯着前面褚琪炎的背影,只觉得胆战心惊,有口难言——
褚琪炎为什么会这样?整垮了东宫,就等于是毁了褚浔阳。
说到底——
世子这还是舍不得吗?
褚琪炎的为人杀伐决断,原不是这样的。
但是这件事却是个禁忌,谁都不敢言明。
李林心中权衡许久,斟酌好了用词,方才打马追上了褚琪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世子,恕属下多言,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有太子的身份在上面压着,就算笼络了其它的罪名出来,想要一举扳倒他们也不容易,可是弑君就等同于是谋逆,只要拿住了这个把柄,您就占了绝对的主动权,哪怕太子殿下远在千里之外,可以辟谣,但是康郡王绝对是在劫难逃的。”
“你说褚琪枫么?”褚琪炎只就静默不语的听着,直至最后方才似笑非笑的飘过来一眼。
李林一愣,有点没能看明白他这神情。
褚琪炎却是突然反问,“他做了什么吗?”
“李瑞祥——”李林脱口道,可是话到一半才是恍然大悟,看着褚琪炎眼中深刻嘲讽的情绪,嘴唇动了动,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口鼻之间不住的在抽着凉气。
褚琪炎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着前面的路,冷然道:“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忘了吗?陛下出事之前是正在发生什么事?比起李瑞祥来,淳于兰幽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她那图谋不轨的罪名才是实打实的,何况——陛下之前就已经怀疑到了浔阳身世上了。你当那个丫头是什么人?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要保李瑞祥的,她会蠢到去给褚琪枫找麻烦吗?真逼急了,一不做二不休,横竖她有足够的理由来担待此事,届时也不过就是逼着褚琪枫表明立场,划一条界线出来罢了。太子还是太子,东宫还是东宫,少了一个褚浔阳罢了,有什么妨碍相干的?”
这样的事,褚浔阳不是做不出来。
李林听的胆战心惊,但嘴上还是本能的不肯承认,道:“弑君之罪,浔阳郡主就是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随便尝试的吧?这样的罪名,担待下来就是灭门之祸,一旦东宫和她之间划清了界限,她就全无退路了。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抓住东宫这根救命稻草不放的。何况——康郡王和她的兄妹感情亲厚——”
褚琪枫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冲动少年,即使他和褚浔阳之间的兄妹感情再如何深厚,也哪怕他永远都不会主动放弃褚浔阳,可是——
在这之前,他也首先都要自保。
只有保住了东宫和他自己,后面才会有转机。
李林自己说着,就已经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欲言又止。
褚琪炎闻言,就又嘲讽的笑了笑。
他仰天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神情语气之间,几多嘲讽,几多落寞,摇头道:“其实你错了,现如今,那丫头的退路早就不是安排在东宫了。”
李林怔愣了一瞬,不明所以。
褚琪炎笑了笑,却是不再多言。
虽然东宫未必就会放弃她,但是现如今,褚浔阳最后的退路,却已然是和东宫无关了。
她的人虽然是在这里,但是退路和将来却是早就落在了千里之外的南华。
如果不是有着这一重保障,以那个丫头明察秋毫,凡事不肯吃亏的性子,她会这样的任性?有恃无恐的来和自己叫板?
她这分明就是拿捏准了,他褚琪炎根本就拿她无可奈何。
就算事情闹开了,闹大了,闹到无法收拾,也闹到了她在西越朝中全无立锥之地,她也立刻就可以潇洒的转身,和延陵君一道回南华。
而朝中这边,保留了东宫的实力,就算南华的皇室会对她有所不满,有褚易安父子给她做后盾,也没人敢于多言。
这个丫头,总是机关算尽,敢于往穷途末路的方向走,不在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风险。
褚琪炎不再说话,李林却是越想越着急,眼见着前面就是宫门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世子,您真的就这样撒手不管,要放了李瑞祥走吗?浔阳郡主可不是个善茬儿,现在咱们两家又都处在互不相容的局面之下,万一她要将李瑞祥逃脱这顶大帽子扣到您的头上来,那也不无可能吧!”
褚琪炎听了这话,也只是目不斜视的继续打马前行,一面凉凉道:“陛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陛下,让褚琪枫去好了!”
李林的眼睛一亮,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赶忙道:“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两人进了宫,褚琪炎去了皇帝的灵堂,而李林则是直奔后宫。
他去的时候不多,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不大好。
褚琪炎微微提了口气,“怎么?”
“没见到康郡王,听说东宫出了点家务事,十万火急,他赶着回去处理了。”李林道,神情语气之间都不无遗憾道:“不过御林军那边已经带人赶过去了,只是如果要对上的人是浔阳郡主的话,恐怕他们也未必能够成事,世子真的不准备过去看看吗?”
褚琪枫回了东宫?这么巧?该不会又是褚浔阳的安排吧?
褚琪炎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我既然答应她天亮之前不会出面干涉,也总是要守信的,且等着吧!”
李林还想要说什么,他却没让对方再开口,直接将对方挥退。
且不说各处城门守卫怎样,只就冲着城外围困虎威大营——
李瑞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城去,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果换做别人,这个当口,肯定是会选择将李瑞祥在城里藏一阵等到风声过去的,可褚浔阳却非要迎难而上?
到底有什么理由,叫她非要这样做不可的?
褚琪炎百思不解,就怎么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李林只去了不一会儿,就又匆匆折返,将他从人群里叫了出去。
“又出什么事了?”褚琪炎道,语气颇为不耐。
“是淳于兰幽!”李林道,满面的凝重之色,“蒋六已经在密道里找到她了,并且把她的尸体带了回来,这会儿康郡王不在,所以就请您过去处理!”
“尸体?”褚琪炎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难以置信的脱口道:“她死了?”
就算她的身份见不得人或是图谋不轨,可她到底也是褚琪枫的生母。
他一直以为以褚琪枫为人,在这件事上至少也是要回避的。
却是不曾想对方竟会这样的决绝。
事情是蒋六做的,他不算罔顾人伦,但却真真的是大义灭亲了。
自此——
再没有人能拿他的出身来做文章了。
皇家之事,便是这样,别人家株连九族的大罪,身为皇家的人,却是能够享有特权的。
褚琪炎的心里气闷的厉害,脚下步子却是飞快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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