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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这才笑了,朝那金钱蟒缎的迎手枕上斜倚了倚,“说的也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小丫头,火候还差得远呢。”
她眯了一会子眼,“……倒是那个慎贵人,是个怎么回事?你们可留意她了?”
塔娜小心道,“都说‘慎’与‘忻’对称,故此通常有忻嫔的时候,慎贵人也在。”
“哦?”那拉氏睁开了眼。
一个贵人,便是有了封号,也不值得此时地位稳固、儿女双全的她在意。
只是这个慎贵人,终究是舒妃宫里的。舒妃已成一滩死灰,这会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不甘心,还要冒火花么?
她可以不在乎慎贵人,可是她却不能被舒妃糊弄了过去。
想到这里,她眸光不由得变冷,“不管怎样,都不能叫舒妃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去!她这阵子究竟在做什么呢?”
塔娜次日回话,说原来舒妃请旨照抚皇长孙、定亲王绵德。
因皇长孙满了五周岁都要进上书房念书,她自己的额娘自是不便每日在宫里照顾,宫里这便需要有内廷主位代为照料。
舒妃丧子,如今正是一副可怜的模样,叫人也不由得跟着心酸。此时在皇上身边儿,她放进去了慎贵人代为说话,外有她几次三番请旨跪求,皇帝便也心软了,准了她去。
“……皇上说,内廷主位膝下无子者,妃位之上只有令妃和舒妃。令妃已是奉旨照料四公主和四额驸,那就唯有舒妃才适合照料绵德阿哥了。”
那拉氏听罢,不由得迭声冷笑。
“她果然还没死心!”
便是没有了自己的儿子,便是上头有了永璂,可是舒妃还在惦记着皇上的长房长孙!
“……她这是,咒我的永璂啊!”
唯有嫡子夭折,储君之位才有可能越过皇子们,考虑到皇孙去。
那拉氏抬眸瞟了塔娜一眼,“儿子死了还不得教训,皇上这会子又忙于前朝,顾不上咱们后宫。身为后宫之主,我便不能听之任之了。”
三月里,皇帝赴南苑行围;
皇帝也命皇后那拉氏于今年亲蚕。皇后之外,又派妃、嫔二人,王、贝勒、贝子、公福晋夫人三人,三品以上文武大臣命妇四人,以次采桑。供蚕事。
虽说皇后的千秋节进宴免了,可是好歹终于亲蚕了。那拉氏心下欢喜,这个三月倒也过得安静。
婉兮也得了个好消息,九福晋兰佩又有喜了。
实则在九爷和九福晋正式禀告她之前,她早就听福隆安说走嘴了。
那还是正月里,她做了奶饽饽给四公主和福隆安吃,福隆安却有些垂头丧气的。婉兮追问起来,福隆安先说,“……阿玛说,今年我就十岁了。阿玛说,过了十岁的小子就不能进后宫行走了,只能在外朝的上书房念书。那我以后就不能每日里来令娘娘宫里吃饽饽了。”
“令娘娘不管我了,连我额娘也要不管我了。他们都说,额娘就要不是我一个人的额娘了……”
婉兮那一刻,心下才咯噔一跳。
心跳归心跳,那会子摆在眼前更要紧的是,那两个孩子。
说到即将的分别,婉兮自己何尝就不感伤?可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会因为福隆安是额驸,便能擅改。
婉兮倒是悄然瞟一眼四公主。
四公主端庄坐着,看似在认认真真吃饽饽呢。可是那饽饽上的花生碎都掉一领子了,她自己还没觉察。
婉兮便轻轻地笑,“无妨。你若想吃饽饽,我见天儿叫你毛团儿谙达给你送去就是。”
福隆安瞟了四公主一眼,“……总归不一样。”
婉兮伸开两手,将两个孩子都拢过来,一左一右,柔声道,“……是说十岁以上的小子,不宜在内宫行走了。可也不是说,再也看不见了呀。”
“总归啊,你们俩将来是夫妻,一生一世在一起呢。便是这两年不容易见了,可是尽管好好长大,再过不了几年,就会正式厘降了。”
“便也是托了你们两个的福,我将来啊,也能到公主府里去转转,便还能再见着你们。”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福隆安没说话,只是撅着嘴,伸手将花生碎从四公主衣领子上都拈起来。
玉函忙上前用帕子接着,怕油了隆哥儿的手。却没成想那孩子压根儿就没给扔了,而是默默地都放进了他自己嘴里,咽了。
不过伤感归伤感,九爷和九福晋又要再添一个孩子了,这总归是大喜事。
忠勇公府,晨光乍起。
傅恒又在军机处连熬了两个不眠之夜,回到府中也只是沐浴更衣,便脚步匆匆到兰佩房中看望。
兰佩的肚子已经大了,如今小心翼翼卧床养着。
兰佩终究之前曾经掉过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不会出差,谁也不敢说得准。兰佩这一胎怀得也是极为小心翼翼。
可是便是这样的时候,她也不敢请夫君为她多停留一刻,更不敢挽留夫君又将匆匆离去的脚步。
篆香和玉壶都伺候在畔,见傅恒回来,都连忙起身请安。
傅恒上前看了看兰佩的肚子,“……你们可都好?”
兰佩努力含笑点头,“妾身和孩子,都好。九爷放心。”
她们三个女子都知道,这会子九爷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皇上下旨对于用兵准噶尔之事,问群臣意见。可是与皇帝的一腔热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臣们的反响并不热烈。因为康雍乾三朝,朝廷对准噶尔的用兵都并无稳定胜算,况且当年雍正朝在西北五万人的全军覆没的惨剧,至今叫人记忆尤深,故此朝臣们便都反对皇帝出兵。
在这个时候,满朝上下,唯有傅恒一人坚定地站在了皇帝一起。
一如当年的大金川之战,所有人都开始劝阻皇帝的时候,那时也只有年仅二十七岁、从未统过兵的他一人主动请战。
所幸大金川之战取胜,也一战奠定了傅恒在朝中的地位。
可是傅恒永远不敢因此而托大,他知道大金川之胜,除了有皇上赐下大炮、亲为训练的健锐云梯营,以及……九儿的鼓励之外,战场上最要紧的是有老将岳钟琪。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这回故意对他示警,便在这个三月里,岳钟琪竟然溘然长逝。
皇上仿佛也知道岳钟琪在这一刻的要紧,曾经赐下二斤人参给岳钟琪吊着命数。却可惜二斤人参都无法对抗天命。
傅恒心中的压力,便无形之中增长了数倍。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未曾改变心意,依旧坚定与皇上站在一起。
淡然面对满朝反对的大臣,傅恒独自奏请办理此役。他带领军机处官员,“日夜随侍,候报抄录”。也因此,便是兰佩终于又有了孩子,他也无暇顾及家中。
傅恒轻抚兰佩的肚子,“……我的孩儿,既出生于此时,我便希望他是个小子。来日能为朝廷披挂上战场,为我大清建功立业!”
傅恒向玉壶和篆香一揖到地,“我便将兰佩和孩儿,拜托给你们。”
玉壶含笑送傅恒出门,一路走一路宽慰道,“好歹我与篆香都是生养过的,福晋临盆时,必定都能帮得上手,九爷安心就是。”
傅恒回眸静静看了玉壶一眼。
玉壶便笑了,“令主子也叫人传了话来,叫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福晋。”
说到九儿,傅恒的眉尖终是那样微微一颤。
便是面对满朝大臣的反对,他也未曾有这样片刻的迟疑。
“她……”
她什么?他想问什么呢?——便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玉壶却听懂了,含笑点头,“令主子十分欢喜。令主子说,早就盼着再有个孩子呢,也如同令主子自己又多生了个儿子。”
玉壶笑谑道,“那天隆哥儿回来还哭丧着脸,说怕以后不容易见令主子;奴才知道,令主子也一定舍不得隆哥儿呢。睡觉咱们隆哥儿到了年岁了呢?”
“不过这回好了,若是咱们福晋能再生个阿哥下来,那岂不是令主子身边儿又有个陪伴了~”
傅恒心下这才欢喜了起来。玉壶说的没错,他的儿子,便是庶出的福灵安都进宫进上书房给皇子皇孙们侍读,他接下来这个孩子若也是个阿哥,自然可以。
玉壶含笑望着傅恒的眼睛,“九爷,这世上也许没有人比令主子更希望九爷和福晋夫妻和美了。九爷心下千万不要觉着有什么~”
正说着话,篆香忽然从里面急匆匆出来,低声叫,“九爷留步。”
傅恒抬眸望篆香。
篆香咬住嘴唇,指了指面前的石头门阶,“九爷辫子毛了。坐这儿,我给九爷重新打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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