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花间浪子温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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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花间浪子温良辰

京城之繁华，自非平安县那样的小县城能够比拟。纵使天上已经阴云密布，但是西市的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小摊贩们着急的收着摊上的货物；茶楼酒家则派人倚门吆喝，召路上的行人进门避雨，顺便点一壶茶，喝一杯酒；匆匆来往的行人除却黑眼睛黄皮肤的本地人，还有高鼻深目的大食商人，面覆轻纱的波斯舞姬，白衣金发的传教士等等。

天机勒了勒缰绳，停在一家胡姬酒肆前。

门前立刻迎上来两名绿眼胡姬，一个笑着为他牵马，一个用音调有些怪异的汉话招呼他进门。

时值傍晚，酒肆里的人还不多，即便有客人，也都各自搂着一名胡姬，没人会自己带女人来这种地方，故而天机与唐娇一路走来，无论是客人还是胡姬都多看他们一眼。

天机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虽然僻静阴暗，但是坐在这里，一抬头就能将整个大厅收入眼底，是最好的观察点。

唐娇第一次进这种地方，难免有些坐立不安，扯了扯天机的袖子，低声说：“我们来这干嘛？”

“等人。”天机把胡姬送来的果盘推到唐娇面前，“吃，不然惹人怀疑。”

带着个姑娘来胡姬酒肆，他已经很显眼了，若是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酒都不喝，那就更显得别有用心，与这地方格格不入。

为了配合他，唐娇开始吃水果……三盘水果啃完，她打了个饱嗝，转头对天机说：“你让我干点别的吧，我什么都愿意干，只求不吃。”

“……”天机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帮我注意一个人。”

“谁？”唐娇问。

“容貌俊美，行为举止有些浪荡轻浮。”天机说，“但是不讨人厌，男人女人都很喜欢他，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总而言之，长着一副能吃百家饭的脸……”

“你说他吗？”唐娇指着门口走进来的那人。

那是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但并不显得魁梧，只显得修长而醒目。身上披着一件白底牡丹纹的袍子，修长指尖端着一根白玉烟枪，屋外有雨，湿了他的脸颊衣裳，他缓缓抬手，将脸上的雨水和碎发一同朝脑后抹去，露出一张性感到极致的面孔，左眼下泪痣分明，笑容浪荡不羁。

“温侯！”一名商人递了杯酒过去，“来，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温侯是什么人，你居然请他喝这样的劣酒？不厚道，你太不厚道了。”另一名酒客挤开他，伸手扯住对方的袖子，“来来，温少来我这，我请你喝好酒！”

“谁都别和我抢，今天我跟温侯不醉不归！”又有人过来争着请客。

刚刚还冷冷落落的酒肆顿时变得热闹起来，酒客，胡姬，犹如飞蛾扑火般朝那人涌去，就仿佛他是一轮太阳，熊熊燃烧，光芒万丈。

看着这一幕，唐娇嗯了一声，转头对天机说：“你说的没错，他的确长了一张能吃百家饭的脸。”

天机盯着对方，没说话，也没凑上去，他等对方上楼之后，抬手招来一名胡姬，掏出一张纸放在她的托盘里，然后在上面压了一锭银子。

“帮我转交给温侯。”他说。

胡姬收起银子，朝他抛了个媚眼，然后扭着纤腰离去。

不久之后，她从楼上下来，来到天机桌子边，恭恭敬敬的说：“温侯请您上去喝酒。”

天机起身，带着唐娇走上楼去，被胡姬一路领到雅间里。

雅间充满异域风情，地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面描绘着太阳和玫瑰的图纹，踩上去的时候就像踩在一堆羊毛上，细嫩柔软。有一整面墙壁上挂满了水烟壶和各式烟斗，旁边还累放着各种口味的烟膏，一名蒙着面纱的胡姬跪在水烟壶墙边，碧眼温柔，细腰纤纤，随时准备为客人封箔烧炭。

白袍男子半枕在她的膝盖上，指尖捏着一张纸，慢条斯理的朝天机看来。

“我记得我们已经割袍断义了。”他懒怠道，“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你虽不把我当朋友，但我却把你当朋友。”天机在他面前坐下，淡淡道，“所以我给你送来了消息，一个可以帮你大忙的消息。”

白袍男子静静凝视他，半晌，忽然笑道：“我可不想欠你人情……天机，你最近缺钱吗？”

“温良辰，我不要你的钱。”天机也笑了。

“那你想要什么？”温良辰说完，立刻抬手止住天机的话头，“不，我不想听。你的那些事情，我不想搀和进去……嗯，这样吧，无论你这次回到京城想做什么，都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我送你一座宅子，僻静，安静，安全。”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租房子住吧。”天机摇头，“至少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

“记下。”温良辰转头对身旁的胡姬说，“明天给这人送一套锅碗瓢盆过去。”

“锅碗瓢盆是有了，但缺人做饭啊……”天机道。

“你是来打土豪的吧？”温良辰转头盯着他，“我送你个宅子，是不是还要给你把园丁，侍女，家丁，管家都配齐啊？”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天机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客栈歇息了，你若有事，可到悦来客栈天字房来找我。”

说完，便领着唐娇离开。

两人出了胡姬酒肆，唐娇才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敲诈人家一间宅子？”

“被你看出来了？”天机牵着马，与她肩并肩走着，“没事，他穷的只剩钱了，你要让他送你便宜的，他会当你侮辱他。”

这要看不出来，她的脑子就是被狗啃了。唐娇支吾半晌道：“这样不好吧，你们不是朋友吗？”

“早就已经割袍断义，各走各路了。”天机淡淡道，“更何况我给他的消息，值这个价，他要是利用的好，一百间宅子也能敲诈回来。”

“那你还给他？”唐娇顿时恨铁不成钢，“一百间宅子啊！”

“这消息对我们来说没用，我们也用不了……好，到了。”天机在悦来客栈门口停下，侧着头对唐娇道，“累了吧，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得搬家呢。”

连日奔波，露宿野外，唐娇的确感到非常疲惫，但夜里洗漱过后，她蜷在干净的被子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终于忍不住坐起身，看着陌生的房间出神。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未来，唐娇原本以为每天有肉吃就是幸福的人生，现在人家突然告诉她，她有一笔巨大的家产要去争夺，继承，如果成功的话，她每顿饭都有肉吃，还能吃一块吐一块。

这是幸福吗？唐娇却只觉得茫然和惶恐。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得到就先付出，为了得到这笔巨额家产，她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这不是她最大的困扰，她现在最大的困扰是，迄今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及怎么做。

“哎。”唐娇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墙壁，天机就住在她隔壁，她低声问道，“你睡了吗？”

“没有。”平板无波的声线在她身后响起。

唐娇吓得叫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的天机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已经在床上辗转反复了半个时辰，外加一炷香时间。”天机平静问道，“是认床了吗？还是水土不服？亦或者是枕头太高，被子太厚？”

唐娇不好意思跟他说实话，都已经答应过他，要跟他一起夺回家业了，这个时候才说自己迷茫怯场，那也太矫情了些。但又不想让他离开，随便什么都好，她想跟他聊聊天，听他说说话，借此度过这难熬的长夜。

于是唐娇问道：“你给温良辰的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天机想了想，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而失眠？”

“是啊。”唐娇睁着眼睛说瞎话。

“告诉你答案的话，你就能睡着吗？”天机严肃的问。

“当然可以。”其实唐娇自己也不大确定。

“那好吧。”天机点点头，“你还记得玉珠吗？”

唐娇愣了愣：“你提她做什么？”

“我用了一些小手段，让某些人以为她就是你。”天机平静道，“现在她作为你的替身，被送到了某位托孤者手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唐娇觉得很疑惑，“还有，既然我生父已经安排了托孤者，为什么我们不去投靠他们，反而要去找温良辰帮忙……他跟你之间的感情又不是很好。”

“五位托孤者，一死一伤，皆是有人泄密的缘故。”天机淡淡道，“剩下的三个人当中，必定有一个叛徒……运气不好的话，有可能三个人都是叛徒。”

“所以你要拿玉珠来试探他们？”唐娇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又觉得自己没想明白，“但这跟温良辰有什么关系？他是托孤者之一吗？”

“不是。”天机道，“但他跟托孤者之一有仇，可谓一方有难，另一方立刻就会落井下石。现在我将托孤者收留玉珠的消息告诉温良辰，他肯定要拖一车石头来砸人……他可以心情爽利，我也可以顺便看看，那三人对玉珠究竟是杀是保，是出面维护还是避而不见。”

唐娇点点头。她一点也不可怜玉珠，对一个能亲手杀了自己母亲的人，没什么可同情的。

“事情就是这样。”天机将被子给她盖好，“好了，睡吧。”

“等下！”唐娇连忙扯住他的袖子，嘟囔了一会，实话实说道，“别走啊，跟我说说话吧，随便说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听见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