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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没想到进来的这么顺利。

当几个小朋友穿过茂密森郁的丛林之后,发现这里面一片干净,连小虫子小爬行动物都很少,像是被杀虫清理过,地上也没有很厚的落叶,还有规划出来的人行路径,很显然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但是……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类痕迹呢?

姜梨想着神秘哥哥保证的不会有危险,还是放心大胆地继续往前走。

其他的小朋友就没有她这样的自信了。

杜璟璟和陈竞向着姜梨越缩越近,恨不得跟她抱在一起。

“齐、齐橙,还要往里走吗?”

“对呀。”

“可是里面会不会有猛兽,会咬上我们……”

“不会的。”

小姑娘笃定地回答,随后善解人意地伸出小手:“你害怕的话就和我一起走吧。”

杜璟璟顿了顿,“哼”了声扭过头,小声地说:“我才不怕……”

话虽如此,没走几步就不自觉靠近了姜梨,别扭地抱住了她的胳膊。

陈竞:我、我也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算了,不敢讲TAT。

走过丛林,是一片平地,没有树木遮挡,眼前一片明亮的光线。

有一座很高大的建筑。

建筑的高度刚好和周围的树木齐平,被茂密的枝叶遮掩着,风吹起叶涛,寂静到心悸。

建筑物外围用严实的遮挡物和脚手架遮住,像是还在施工,偶有一扇小窗。

每一个棱角上都有几不可视的黑色摄像头。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密切监视之中,甚至在紧张的氛围里开起了小差——

“原来没有动物,好神奇哦。”

“这栋楼好大哦,是新修的度假酒店吗?”

“环境好像很好哎,下次让导演订这里也不错,还可以丛林探险。”

盯着监视器的观察员:“……”

你们这是上这儿旅游来了??

因为偶尔会有游客误入,所以基地费心设置了一些小障碍物,以便无风险无伤害地驱逐这些普通人。

如果到处都是荷抢实弹的站岗放哨,那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里不对劲,更容易暴露。

他们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霍晋朝虽然被称为W国的骄傲,实际上并不在编制内,严格说起来,他是个需要特殊管制的闲散人员,主业养狗,副业做科研。

他是个危险而放纵的天才,如果才华不加以引导,极有可能会带来牺牲。

他本来说什么也不肯听话,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主动接受了限制。

在获得塞因奖之前,他就已经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出席颁奖典礼已经是特例,何况他当时还发了疯似的扔下奖杯就要回W国。

自然是无法如愿。

不过最起码,给他造的笼子还是挺舒适的。

霍晋朝不喜欢和人接触,就裁减人员配备;不喜欢在庞大而空洞的城市群里活着,将他送到南部海岛的深林基地中。

霍晋朝来了这里之后,很有情调地养了一屋子的动物,什么金毛藏獒萨摩耶二哈孔雀野鸡还有不知道从哪牵来的雪狼。一开始大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以为他只是科研生涯过于无聊,想找个消遣。

直到后来他放了只公鹅出去叨得一个误入的游客狼狈窜逃鸡飞狗跳。

其他人:“……”不愧是你。

霍晋朝的脑回路,正常人实在是想不到。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别人不是天才,而他是吧……

观察员一路小跑牵了条大狗,拽着它往外走。而姜梨则在建筑物外围发现了一个密码锁。

她戳亮了屏幕,电子音冷酷无情地要她进行验证或输入密码。

[梨梨,不要犹豫,输密码。]

[可是我不知道密码是什么呀……]

[密码很简单的,就是最简单的那个,你回想一下。]

[哥哥不能直接告诉梨梨吗?]

[……别撒娇了,不能。]

唉。

生活有些艰难,只能靠卖萌混混饭吃这样子。

她咬了咬小拳头,认真地思考最简单的密码是什么。

杜璟璟以为她没辙,说:“不用试了,酒店的密码肯定要入住的时候才会给,我们进不去的。”

她去拉姜梨的手,“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他们该找我们了……”

密码锁“咔”了一声,门往后弹开。

杜璟璟:“……”

顺利潜进“度假酒店”之后,她还是怀疑人生:“你到底输入了什么密码呀?你在这里住过吗,为什么会知道密码?”

“我不知道。”姜梨说,“我填了最简单的密码。”

19990527,她的生日。

她有一张存压岁钱的储蓄卡,密码就是自己的生日,她熟记于心。

不知道这里的密码为什么是她的生日?

难道在那一天还发生了别的很重要的事?

杜璟璟将信将疑,而姜梨也在好奇为什么只输入一个密码就这么畅通无阻。

一切顺利得就好像专门给她开了挂似的。

她并不知道这个密码在这里象征着的权限。

除了她之外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找到任何机会打开这扇门。

这一路的顺利具有不可复制性。

这里的每一个人出入都需要繁复的验证流程以确保安全,但在验证系统里,只有一个数字密码可以抹去其他所有琐杂的过程,而这个密码只掌握在一个人手里。

其他诸如虹膜验证、人脸识别、指纹验证等等验证方式都可以为客观事物而影响,比如被人强行绑来刷脸。但数字密码是一个原始而主观的东西,纵然有人通过采取按键指纹进行拼凑的方法,但只要持有密码的人嘴够严,破解的难度还是极高的。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霍晋朝设置的密码是这么一串简单的数字,还是一个人的生日,估计要气到吐血。

您他妈就是这么随性地对待最高机密呢??

不过如果真有人去问他,估计他只会缓缓撩起眼皮,冰冷又阴郁地问“权限交给你要不要?”

不要。

没人敢要。

那些权限只是用来缚住他的枷锁,就好比把一只野兽钉在笼子里,还交给它一把钥匙,告诉它这把钥匙可以打开这个笼子,别人都不行。

他的希望就在手里,却永远无法突破空间的限制。

他在其他人的眼里形象无限接近于一个深陷囚笼的疯子,平时在做什么,也没有人敢问。

只要把他牢牢套在这里,不出去祸害苍生就行。

要求真的很卑微了。

心急如焚的观察员牵着狗到了空地上,却发现空无一人。

“咦,那几个小孩子都跑了?”

他纳闷地挠了挠头,心想建筑物外墙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他们钻进去,也就没有巡视,通过他常走的侧门回了监控室,调出刚才的监控看。

几个小不点走到了墙边,后面落下了一个大点的。

两个小不点拉拉扯扯地说着话。

三个小不点消失在了门里。

观察员:“……!!!”

你妈的,他们怎么进来的???

警报在下一刻拉响,贯彻整个建筑,姜梨愣了愣,看见旁边的卫生间,迅速地拉着杜璟璟和陈竞跑了进去。卫生间的门也要输入密码,她随手输入自己的生日,门顺利弹开,几个人躲了进去。

而实验室里的霍晋朝也猝然抬起头,手柄停住,因为失去了力的支撑而缓缓回弹。

机器的光芒又暗淡下来,他在阴影中伫立,面庞被分割成一明一暗的两块。

他苍白的指节抚上自己的心口。

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有人闯进来而已。

有外来者毁了这个地方,他不该很开心吗。

毁了……这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念头呢?

霍晋朝感情空洞地回溯着记忆,那大概是在五六岁的时候。

他将一只玩具小熊平放在桌上,用美工刀小心地切开它的绒面,又对照着书,用线缝合,做得极其认真。

他的同桌看得瑟瑟发抖:“你、你在做什么啊?”

“做手术。”他头也不抬地回答,“缝合伤口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

他重复着作为外科医生的父亲常说的话,细致地把线拉紧。虽然手法稚嫩而粗糙,但好歹是把小熊修复成功。

同桌并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吓得离他远远的,跑出了教室,向好朋友倾诉。

一个传另一个,又是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

霍晋朝从“缝玩具小熊”到“喜欢给人做手术”到“把别人划一刀再缝上”再到“有杀人狂的潜质”,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他茫然地抬起头,才发现周围已无任何人。

小孩子们又怕又恨,争先恐后地叫他“小变态”。

为什么是变态?

他不解,沉默地收拾书包回家。

白日里身为精英的父亲脱下白大褂,眉眼倦怠,又和妈妈吵了起来。

他关了门隔绝喧嚣,在房间的桌上放上一个橘子,继续拿出美工刀划开果皮,用镊子把果肉一瓣瓣取出来,对照着父亲的专业书,极其认真。

他想成为一个外科医生,在父亲钟爱的道路上走得很远,直到成为他的骄傲。

霍晋朝并不知道后来这些行为会成为医学生们百无聊赖时的消遣,在娱乐匮乏的年代,他还不懂异类是什么,就已经成为了异类。

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这样一来更是独来独往。

好在他的精神世界足够丰富,自己和自己相处也足够融洽。

只是到底很孤独。

这种孤独还没有来得及被化解,他憧憬崇拜的父亲就从救死扶伤的医生,成为了一起变态杀人案的凶手。

受害者是他的妈妈。

被极尽残忍的手法,一块块分解。

因为她婚内出轨。

喧闹、争吵、指认、咒骂、报复接踵而来,因为这宗震惊世人的惨案,他更是被孤立得彻底,在尚且年幼的同龄人眼中,坐实了他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怪不得他有那种恶心的癖好,原来是杀人犯的儿子。

怪不得他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在犯罪。

“他就是个小变态!他以后会害人的!”

“他有个杀人犯爸爸,这辈子已经毁了!”有小孩子尖叫着说。

霍晋朝茫然地站着,像听不见。

在大学任教的远房亲戚来给他办了退学,带他去了别的城市。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公共场合,更没有去学校,他不该出现在任何人多的地方。

亲戚出门的时候,他就独自坐在窗前,反复地数着高楼下来往的人群,数字攀升到千,到万,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却保持着相同的麻木。

每一个人路过他的窗下,都在他这里留下了一份时间。

亲戚回来时,他问:“时间能倒流回过去吗?”

亲戚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过去的一切,他的家庭他的亲情包括他的梦想,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没有任何现实的支撑点。

亲戚摇头:“不能。”

霍晋朝懂了,再也没提起过自己要成为医生的梦想。

没有任何人能救他,他也不想救任何人。

后来他展露出天赋,在亲戚的引荐下认识了后来的导师,一路走来,有了可喜的成果。

导师问他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他坦诚地回答:“为了毁灭。”

后来有人评价霍晋朝,说他狂妄自大,说他反社会,说他三观自成体系,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影响他,他也不把任何事物看在眼里。

这样的人拥有极高的天赋,是很危险的,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的炸.弹,不明白他的导师为什么就那么放心把重任交给他。

姜姓导师十分自信地说,他相信霍晋朝能控制自己。

他倒不只是相信霍晋朝,而是相信自己的女儿。

霍晋朝认识姜梨的时候才十二岁,研究院里的人都不大喜欢他,避之不及。他在其中是最矮最小的人,踮着脚打了饭去角落里吃,形单影只,没人在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小姑娘总是会端着小碗坐到他旁边,只隔一个座位,小跟班似的。他冷眼扫去,她却端起自己装牛奶的杯子对他晃晃,好像在打招呼一样。

撞上了几次之后,他也就懒得理会她。

直到有天在导师的办公室里和她见面,她缩在沙发上写作业,咬着笔头算题。

小姑娘和他差不多大,长发蓬松柔软,披在身后,把小小的个子笼罩起来,抱着膝盖的时候整个人像一颗毛绒球。

大概是因为做错了题被导师教训了,她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笔尖在纸上点点点,就是做不出来。

他和导师说完了话,才听见他说:“你帮梨梨看一下题,我太头疼了,怎么就是讲不会呢?”

“明明就是你又出高中的题给我做!”

一大一小两个互怼了半天,干瞪眼,霍晋朝才听出他们是父女。怪不得这个小姑娘能随意出入这里,他想。

姜梨这才注意到是食堂里的“饭友”,兴奋地和他打招呼,霍晋朝淡淡的,没应,当没听见要给她看题这回事,拎着本子就出门了,刚出门没两步,姜梨就追上来。

“这里好多大人,只有我一个小孩子,吃饭好尴尬的。”

霍晋朝没作声。

“和你一起吃饭就显得我没那么特殊了。”

可是他终究还是特殊的,不会因为一顿两顿饭而改变。

小姑娘终于耐不住说出真实目的:“小霍,你不给我看看题吗?”

她随父亲的称谓,差点让霍晋朝摔了一跤。他有些狼狈地蹲下去系散开的鞋带,小姑娘也跟着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我不烦人的,我们做个饭友好不好。”

霍晋朝抬头看她,定定看了半天,姜梨才发现自己伸错了手,这个方向他不方便,于是伸出另一只手,示意他赶紧意思一下。

哪里不烦人。霍晋朝心想,烦人透了。

为了解决这个烦人精,他手指轻飘飘和她碰了碰,沉默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没想到烦人精晚上居然带着作业在食堂里等他。大眼睛眨巴着,猫儿一样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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