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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容忍黑暗。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变成更新的荒凉。——艾米丽·狄金森

“老公我饿了,起床给我做早餐,老公我饿了,起床给我做早餐……”熟悉的闹铃伴随着震动在宋尧手里响个不停。

“穆宬,我累了,今天早餐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宋尧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一片无声。

感觉眼睛浮肿刺痛,甚至有些睁不开,宋尧想抬手揉揉。可刚一抬手,他就“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昨晚坐在墙角就这样睡着了,把手臂压得又麻又痛。真不知道穆宬是怎么做到每天搂着自己睡,一夜到亮手不疼不麻的。

宋尧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从墙角醒来,有时是在白天,有时是在夜晚。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什么时候天黑,自己什么时候是沉睡的,什么时候是清醒的。

也没有任何人回答他这些问题,因为他拒绝见任何人,拒绝上班,拒绝带穆沐出门遛弯,甚至不再陪它玩耍。他只是在它饿的时候给它倒狗粮,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来给自己热一份寡淡无味的白饭。

渐渐地,穆沐最爱吃的狗粮总是每天剩一点,然后越剩越多,直到再也不碰,宋尧上一天倒多少下一天就还剩多少。而宋尧也不再给自己热饭。如果不是一通陌生的电话打来,也许宋尧真的会这样和穆沐一人一狗自生自灭。

“你好,是穆宬吗?”

“您哪位?”

“我是布朗先生的助理dy啊,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还真是过分呢。你托布朗先生为你爱人制作的礼服已经完成了,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是你亲自来取还是给你寄到家里?”

宋尧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你好?穆宬你在听吗?”

“我就是他爱人。你寄过来吧。”

“先生你是姓宋吧?”

“宋尧。”

“宋先生你好,那我把订单链接发到你手机上,你点开填完提交,我收到以后会立刻给你安排寄件,你注意查收。冒昧问一句,穆宬不在吗?”

“他……他出远门了。”

“那你在中国吗?你们现在还是两地分居吗?哈,请原谅我提出这么无礼的问题,因为穆宬一直说要把你接到底特律来赴布朗先生个人设计展的邀约,但他好像一直没有做到,真是个没信用的家伙呢。”

“是啊,言而无信。那礼服……”

“那是他为你准备的惊喜,感觉现在被我搞砸了,真是糟糕!他知道了一定会怪我的!只有上帝才会知道为什么他的号码会是你在用,看来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很希望你能来底特律,我和布朗先生都很想见见你,如果可以,我们更希望能够参加你和穆宬的婚礼。”

“谢谢。”如鲠在喉。

挂完电话宋尧心里五味杂陈,他背靠着墙撑起虚弱无力的身体,去厨房煮了一碗面,没有任何佐料,只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虽然有了新的希望和值得等待的事情,但他似乎只是在为了活着而吃东西。

第二天生活好像又回到穆宬在的时候的样子,宋尧开始洗衣服、打扫卫生、给穆沐洗澡、为自己剃须。然而过了三四天,没有任何快件寄到家里,宋尧开始变得焦虑。

他坐立不安无所适从,就想找点事情消磨时间。于是他把好不容易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家弄乱,然后再一一整理得井井有条。

一遍又一遍擦着茶几,擦累了就看着手里的抹布发呆。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宋尧跑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提上一只小桶,桶里放两块毛巾和几瓶水,还有一个刷子,就开车去了墓地。

死亡是一个人曾经活过的最好的证明,而墓碑是证明一个人死亡的最直白的证据。

宋尧用刷子刷去石台上的灰尘和落叶,然后跪坐在墓碑前轻轻擦洗着墓碑。其实时间并不可以清洗掉一切,他发现痛苦原来可以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停留这么久,久到让自己习惯了痛苦的存在。

他不止一次想过穆宬怎么会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残忍?没有穆宬,以后谁来捂住他的耳朵和眼睛,谁来保护他不被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所伤害?

有时他甚至会产生一个极其恶毒且自私的想法——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而偏偏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爱人?可过后他又暗自嘲讽自己的幼稚——有人死去就会有人悲伤,这世界上谁不是独一无二的?

口袋里传来短信提示音,宋尧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条陌生短信——“逝者长已矣,生者且珍惜。替他好好活着,替他好好爱自己。”他不想去猜发短信的人是谁,因为他把自己的电话卡插在穆宬的手机里以后,这种吊唁短信太多太多了,大多是发给穆宬的,也有少部分发给自己的。

短信发出者看了一眼身边看电视的妻子、女儿和侄女,缓缓舒了一口气,用手机和茶几上的烟做了交换,起身往阳台走去,留给妻女和侄女一个颓废的背影。

他伏在冰凉的栏杆上俯视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滴眼泪没出息地滑落在栏杆上,隐隐映出他下巴上几根没剃干净的胡茬。

“阿穆,一路走好……”火机在颤抖的手里打了几次都没打着,他拿下嘴角的烟,并着火机一起反手摔在阳台上。

妻子上前递来新的打火机和烟,开口试探性地问着:“廷杰,咱妈下午打电话说想看看妞妞,要过来住两天,你有空开车回去把她接过来吧。”

“好。有空再说吧,我累了。”苏廷杰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把还剩半截的烟按灭在陶瓷花盆边上,把烟头和话随便一扔,就回了书房。

侄女可可晃着两根小辫子跑到阳台边上,捡起地上的烟扔在垃圾桶里,奶声奶气地抱怨:“姑父是个坏小孩,乱扔垃圾!”

孟兰把可可拉到怀里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解释:“不许说姑父是坏小孩,姑父只是累了。”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鼻头一酸,她想可能是晚餐吃得太咸了,连眼泪都咸的发苦。

宋尧看完短信把手机随手放在一边,坐在穆宬墓碑前,指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墓碑的黑白照上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穆宬,头依靠着墓碑一侧,像靠着穆宬的肩膀那样享受。

不顾其他扫墓人投来或同情或疑惑的目光,宋尧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着……

“国内的证不合/法,我们过段时间去挪威吧,或者丹麦,瑞典也可以,听说德国也不错,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法国的典雅和意大利的浪漫,我们去那儿吧。如果一定要去底特律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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