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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谨沉再度皱起了眉,李氏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来过侯府,他见过那个薛楚莺,根本没有薛镜宁一半可爱!忽然又有点庆幸,庆幸是这个小丫头。
“所以你刚才哭,是因为你继母欺负你?”他声音冷了几分,恨不得替她出头似的。
薛镜宁心里微微一惊,他怎么知道她的“娘亲”其实是继母?
不过转瞬想想,来赴宴的都是朝中的人,彼此之间都有往来,所以这个大哥哥知道他们家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她倒也不想把一切都推到李氏头上去,于是连忙摇头,摇完之后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便忙道:“不是因为她,是因为……因为镜宁的太公身体不好,镜宁好担心他。”
说起太公,她语气里又掩盖不住轻微的哽咽。
陆谨沉恍然大悟,陆家的太爷他是知道的,最近的确一直卧床养病,他家太公因为和陆太爷交好,所以也一直为陆太爷忧心,最近一直念叨。
说来也是这位太爷和自家太公的关系,才定下了他和薛镜宁的娃娃亲。
“会好起来的,你家太公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不擅长安慰人,想了想才吐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
但是已经足够安慰薛镜宁了,别人都偷偷说太公要不行了,可是他说太公会好起来呢!
她开心地笑了:“嗯!太公一定会好起来的!”
渐渐的,他们已经从僻静的角落走到了御花园外,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宴席热闹的灯笼烛火了。
薛镜宁这才想起她还没问他的名字,于是连忙揪着他肩膀上的布料,努力地伸长脖子,侧着脸看向他:“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谨沉也侧头看向她:“我叫陆谨骁……你以后就叫我‘骁哥哥’吧。”
“好啊!”她甜甜地笑起来,“骁哥哥!”
……
时光蓦地拉回到现在,陆谨沉单腿跪地,怔怔地握着她的足,像是向她臣服:“我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想起来了……我曾经叫陆谨骁。”
陆谨骁这个名字,是他出生之后太公给他取的,希望他处事做人严谨有度却又保留心中的骁勇。
后来,在薛镜宁一家搬去京州后,他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
在他病重的那段时间,侯府病急乱投医,连江湖术士都请来为他看病。
那江湖术士看了便道,是他名字中的“骁”字太大了,小小年纪还承受不起,而且“骁”与“谨”本就是两个方向的词,内在不免产生冲突,才使得小公子生病受苦。
若要破解,不若改“骁”为“沉”,一则“谨”与“沉”内在贯通,二则“沉”字没那么大,还有“沉淀”之意,可以宁神。
侯府的人将信将疑,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便将他改名为“陆谨沉”。
那之后,他果然好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江湖术士的术破解了这次劫难,还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刚好让术士赶上了,总之侯府也不敢拿他的身体去赌,于是依旧保留了“陆谨沉”这个名字。
而陆谨沉好起来之后,就失去了所有记忆。加上府中之人都不许再提“陆谨骁”那个名字,因此他便一直以为,他生来就叫陆谨沉的。
……
此刻,陆谨沉抬头凝视着薛镜宁,压抑着浑身因为激动泛起的颤抖:“我才是你的骁哥哥。”
原来他不是陈宵的替身。
他才是骁哥哥!
薛镜宁睡梦中喊的人,是他。
薛镜宁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也是他!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让他一辈子都以为薛镜宁喜欢陈宵,让他一辈子都以为他的确是退而求其次的替身!
薛镜宁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陆谨沉眼圈泛起了红:“我不该忘记的,可是我不是我的错,我当时生了一场大病,你该早点跟我说的——”
话音未完,他就停住了嘴。
薛镜宁何尝没跟自己说过呢?
成亲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想跟自己说。
可是他却一个字也不想听,还气哭了她。
她当时,一定很委屈吧?
“对不起。”陆谨沉嘴巴翕动了几番,才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他总是在说对不起,可是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薛镜宁沉默着,忽然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泪。
他终于想起来了,可是她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骁哥哥呀……
那个时候,太公病重,她孤苦无依,觉得眼前尽是黑暗,陆谨沉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就像黑暗中突然洒落的一束光,顿时照亮了她。
他对她说:“原来你就是我媳妇儿。”
他还对她许诺:“长大后,我会娶你。”
她一直一直记着这两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
后来太公仙逝了,也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时光。
她原本想着随太公一起去的,可是想到世间又多了一个珍视她的人,她就勇敢地留下了。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了,她有骁哥哥呀。
从那以后,他就是她的生命之光。
后来,随家搬离铎都时,他来送她,告诉她不要害怕,等她一长大,就去接她回来,接她回来后,他就娶她。
之后的无数个孤寂绝望的夜里,她一想到他的承诺,就咬咬牙地擦干了眼泪。
终于等到她及笄,她长大了。
而此时,侯府果真来人了。
他来接自己了!
那一刻,她别提多欢喜。
却没想到,新婚之夜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从小村姑变成小侯夫人,感觉如何?”
他拒绝听她说起他们小时候的承诺,他不屑地将那些事归结为“不重要”——
“若是重要,又岂会忘记?既然我已经忘记,便说明十年前的事并不重要。那些不重要的事,薛小姐就不必跟我说了。”
他还警告她:“记住,小侯夫人的身份、地位我都会给你,但也仅此而已。从此以后,我们只在明面上当夫妻,其他的你就别奢望了,趁早收起别的心思。”
甚至,后来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她才知道,在她不在他身边的年岁里,他早已将别的女子当成了心头至宝。
现在想起来,依旧让她心绪难平,心酸难抑。
“你、你别哭了。”陆谨沉看着她豆大的泪珠像雨帘一样在他眼前坠落,心尖涩涩地疼。
“我给你穿鞋。”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止住她的眼泪,却连给她擦泪都不敢,只好低头给她穿鞋,却因为手抖显得尤为笨拙。
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
从皇后寿宴那日之后,他就主动和薛家往来了,还经常跑去薛府跟薛镜宁玩。
有一次他去薛府,才走到院子里就被正在花厅的榻上吃桃花糕的薛镜宁看到了,薛镜宁见他来了,撒下桃花糕就朝他奔过来,鞋子都没有穿。
他皱起了眉头,把人背到了廊檐下,让丫鬟拿她的鞋子过来。
时值盛夏,艳阳浓烈,但是他知道薛镜宁身体弱,体内寒气盛,是不能受凉的。
于是一边给她穿鞋,一边训斥她。
薛镜宁翘着小脚丫故意作乱。
只有在太公和他面前,她才能这般无忧无虑。
所以陆谨沉一点也不讨厌她耍小性子,待她玩够了,才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鞋。
穿好之后,薛镜宁却耍赖皮不肯自己走。
陆谨沉笑着摇摇头,她的耍赖在他眼里就像撒娇似的,对于生命里突然多出来的“小媳妇”,他是在当亲妹妹疼。
于是蹲下背起她穿过院子去找太公。
院子中栽了很多大树,在他们走动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影子。
薛镜宁环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骁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娶我,我要嫁给你。”
他笑着说:“好。”
……
难怪,去年的七夕夜,他们闹得很僵,薛镜宁却在他给她穿鞋之后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小时候吧?
也是在那天晚上,她那么郑重地说:“我相信你。”
而他回报给她的,却是虚伪的敷衍。
陆谨沉无法再想下去,越想越觉得今天的自己就是活该。
他手有些抖,匆匆地给薛镜宁穿好了鞋。
“所以你并不喜欢陈宵对吗?”为她穿好鞋之后,他没有走。
薛镜宁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她冷淡地说:“与你无关。”
这句毫无底气的话让陆谨沉眉梢都蕴起了笑:“我知道了,他不喜欢他。从小时候到现在,你唯一喜欢的人,就是我。”
“那你呢?”薛镜宁奋力睁着朦胧的泪眼,讽刺地看着他,“可是你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陆谨沉哑然,事情又绕回了最初,她还是忘不了秦之眉带来的伤害。
可是,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他真的没有喜欢过秦之眉呢?
那些所谓的年少喜欢,其实只是错觉而已。
“也许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但是我还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陆谨沉执着地将薛镜宁困在床沿,灼灼的目光牢牢地锁着她,“你知道我与秦表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吗?”
薛镜宁撇过脸去:“我不想知道。”
陆谨沉握着她的脸,强迫她面向自己。
这一次,必须说清楚了,如果他退让,那么她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第一次见她,她被人欺负,背对着我在哭,看起来特别可怜的样子。我当时心里便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好像很熟悉,于是忍不住可怜她。以前我不知道那股熟悉的感觉因何而来,现在恢复了记忆,我才知道,是因为你。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背对着我哭的,虽然因为一场大病我忘记了你,但是那股感觉我依旧记得。而且……错误地将这股感觉,转移到了秦表妹身上。”
“你不要狡辩了。”薛镜宁冷冷地打断了他,“即使如你所说,最开始你只是把最初见到我的感觉转移到了秦姑娘那里,但是在你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里,你已经真真切切地爱上了她!”
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不由得越来越激动:“哪怕我嫁给你了,哪怕我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哪怕你说你已经爱上了我,哪怕我为你挡猛虎而受伤……你依旧爱的是她!”
“我没有!”陆谨沉高声反驳。
她怀疑自己喜欢过秦之眉也就罢了,她怎么能怀疑他们相爱之后的感情!
她不可以这样怀疑自己。
不可以!
“那日画舫,你还抱着她含情脉脉,你敢说你没有?!”
“什么……什么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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