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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五,毓敏郡主仪仗浩浩荡荡自北城门入国都,国都贵女闻讯,浣花笺如飞雪一般投入平远公府,全然忘了毓敏郡主第一回入国都时她们内心的鄙夷与不屑,如今只巴不得要与毓敏郡主建立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好叫她愿意给自己一个从八品女官的位置,届时她们指不定也能成为国君金口玉言亲封的天下教化女子之典范了!

光是想想这份荣耀,她们都能在家笑出声来,这些贵女后面的家族也是乐见其成,只是他们看得更远些,毓敏郡主此人乃是国君与太子在背后撑腰的,若是他们家族的女孩子能到毓敏郡主手下做事,挣一份荣耀之余,也是向国君与太子表忠心的最好机会。

新超建立后,他们这些前朝留下的世家大族早已隐隐有被排挤出核心圈子的趋势,若再放任下去,百年家族倾颓没落便真是在眼前了。

并不知此中内由的葛歌对收到的这些浣花笺也只是觉着不解,却并不打算理会,本就没多少交集的人,都邀她出去做甚?除何玉宁的邀约外,其余的便都叫管家全部回绝了。

二月初七,葛歌赴何玉宁戏园子邀约,竟也是看的王小茹那戏班子编排出来的《女大人》一出戏!

坐在二楼雅间内一脸无语地望着戏台上那画得跟猴子屁股一般的戏子唱跳俱佳,虽已看过一遍的葛歌还是忍不住扶额尴尬:“玉宁你怎地想来看这出戏?”

“这出戏好看呀!这戏班子正月底到的乐游园演出,演了七八日女大人,日日满场,我好容易才订到的雅间呢!”明明是她约人出来的,何玉宁如今全副心神都放在戏台上的演出那儿:“哥儿你快看,一会儿女大人就要在虎口下救出受伤的太子殿下了!”

“…在皇城脚下这样编排太子殿下真的好吗?”葛歌真觉得王小茹这是想挣钱想疯了,这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编排进来,还巴巴跑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演出,真是胆子大过了头,等她下月入国都时自己一准儿要好好教训她才是!

等看完最精彩的一段后,早已将这出戏看得烂熟于心的何玉宁才终于有空与葛歌说话,喝了口茶道:“太子表哥自己还来看过,说是戏班子演不出哥儿你风姿的万分之一呢!”

“…”这完全不是重点好吗?

见葛歌还是一副接受不了的表情,何玉宁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道:“哥儿你之前在云州不晓得国都的情景,太子表哥为着你任女官一事,在正阳宫门斥责了百余文人,又与朝臣在朝堂据理力争了数回,将哥儿你做过的好事桩桩件件说出来,气得那些老不修的一个个面红耳赤,偏就只会一个牝鸡司晨。

气得俩倚老卖老的尚书称病要告老还乡,太子表哥一人当即接下两部的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向圣上推举了奚德友、张文轩二位在百姓中呼声极高的官员接任尚书之位,如今国都中风向早就变了!”

“这般不会影响太子的声望吗?”葛歌不知崔永濂在国都为自己挡下这么多刀光剑影,听何玉宁这般说,心中忍不住为崔永濂担忧,他乃是储君之身,若落下个色令智昏之名,日后史书工笔该如何评论他?

何玉宁摆手叫葛歌安心,小声说到:“太子表哥说了,为官者想的应是如何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而不是吃饱了撑的天天怕甚牝鸡司晨,选贤举能都可不避亲,为何要限男女?他这般做亦是问心无愧,旁人要如何评判那是旁人之事。”

葛歌甚至都有些难以想象出崔永濂以一己之力面对众多反对之声时说出这番慷慨陈词时的表情,内心最深之处那寒冰却已悄然融化,化做一泓清泉随风悠悠。

***

与何玉宁小聚过后,两人在乐游园门前道别,葛歌登上马车返回平远公府,便开始写她的第一封奏疏,奏请国君,她要在国都设考场招聘其手下四位女官。

获国君朱批后,平远公府门外、国都外城及周边乡镇均张贴了户部侍郎招募从八品女官四名的官榜。

“昭昭,你要不也去报名呗!旁人不敢说,但你去了保准儿能入选的!”国都外二十里处一乡镇中,俩不认字儿的女孩子站在官榜前听官爷读完后,圆脸女子拉了下她身旁穿着粗布衣裳,身子单薄些的女子:“你之前不是还用新法子改进过织布的机子吗?人葛大人官榜都说了,不管认不认字儿,也不看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只要有本事者皆可去国都一试呢!”

被她称为昭昭的女子脸色有些蜡黄,只是温婉的笑笑,说到:“那可是当官儿,我一个就会织布的女工,去了顶啥用?咱快回去罢,我得回去做饭了。”

见她无意,圆脸女子还想再劝,见她却脚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回,圆脸女子哎地跺了下脚,连忙追了上去:“昭昭你等等我呀!”

李家只有李昭昭与寡母二人,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李昭昭年过十九尚未嫁人,只因她怕自己一旦嫁了人,腿脚不便的娘亲在家会活不下去,李母说她不动,也只能由着她去。

“昭昭,可是今日织布坊那边工作不顺?”李母瞧着女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平日里做惯的菜今日还忘了放盐,怕是女儿心里有事儿:“有啥事儿你跟娘亲说,可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啊!”

李昭昭抬头看了眼娘亲,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说没事,母女俩沉默地吃过饭后,李母杵着拐坐在狭窄的院里坐着,半个时辰前与李昭昭一起看官榜的圆脸女子姚氏又过来了。

模模糊糊地听见姚氏那小丫头与女儿在灶间说啥去不去的,李母心知女儿定是有事儿,趁邻居有事儿叫了昭昭过去搭把手时,她连忙问姚氏是何缘由。

等李昭昭帮着邻居干完活儿回来后,姚氏已家去了,只有李母仍旧坐在院中,无声地抹着眼泪儿,见女儿回来了,才赶忙擦干眼泪当没事人一般。

“娘这是咋了?”

“昭昭,你听娘的,咱去一趟国都试试好不?”

李昭昭一听便知是姚氏都告诉娘亲了,蹲到娘亲身边帮她按腿,闷声道:“那可是选女官,我这啥啥不会的,去了又啥用?再者叫您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李母按住女儿的手,声音有些沙哑,说到:“不管最后如何,至少你去试了便不会后悔,娘亲在家不会有事儿的。”

她已拖累了女儿好些年,实在不想叫女儿错过这般的好机会。

“那我明日去叫舅母来照顾您几日,我很快就回来?”

“好。”

知道昭昭肯去国都应考,姚氏欢喜得很,送她离镇时还不忘与她保证,一准儿会帮她舅母一起照顾好李母,等她回来的。

告别小镇的李昭昭背着只有两身换洗衣裳的破包袱,坐上前往二十里外的国都,去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把。

与李昭昭一般来自各个乡镇村野的应考者并不算多,满打满算只有六十余人。

三月初二,户部葛大人的女官选拔考试在国都女学中举行,应考者共有二百七十一人,考试科目分民生与专业技能二科。

“还真是乡下出来的泥腿子,穿着凤冠霞帔都改不了那骨子里的低贱,女官考试还要寻来这些穿得比我家中最低等奴才还破烂的泥腿子过来丢人现眼!”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入考场时,瞧见与李昭昭一起站于考场门口紧张得四处张望的贫苦女子们,立时慢条斯理地抽出丝帕轻掩住口鼻,仿佛那些人是臭的一般,嫌弃得连多看她们一眼都嫌脏。

站在人群中的李昭昭被气得两颊通红,却还是按捺住胸口的翻腾,只当听不见看不见那些贵女们言笑晏晏的样儿。

“考场内不得嬉笑。”葛歌特意从黎皇后手中借来的监考人员都是在宫中经年的嬷嬷与太监管事,轻飘飘一句肃静吓得那些吵闹的贵女们立时鸦雀无声。

崔嬷嬷乃是太子乳母,这次也是太子指派过来协助葛歌之人,走到方才“泥腿”论的几位贵女面前,眸光森森落在为首的贵女身上,苍老的嗓音缓缓响起:“天下皆为国君子民,国君一脉往上三百年亦是泥腿子出身,不知周姑娘有何高见啊?”

“臣、臣女不敢!”被崔嬷嬷吓得腿脖子都软了的周家姑娘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求情。

崔嬷嬷避开她的大礼,转向站在另一边抱团的贫家女子们,嗓音柔和了许多:“诸位姑娘无须太过紧张,正如这位周姑娘所言,葛郡主本就是泥腿子出身,泥腿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也不看谁是世家之女,只看本事,诸位姑娘好好应考便是。”

“多谢嬷嬷。”众贫家女子不像国都贵女识得那么多礼数,不过也都齐声道谢,李昭昭原还焦躁不安的心已大定:有这样仗义执言的嬷嬷,葛郡主想来定是极好的!

***

这场女官选拔并不同于男子科举选拔形式,无需答卷,按每十人一组分成二十七组,贵女与贫家女子打乱排序入座后,每组随机抽取试题一道,以小组讨论发言形式开展第一轮考试。

身着正四品下侍郎补服的葛歌安坐于高台之上,睥睨广场中已分好组的众考生,通身气派威严,叫所有考生心神为之一震,原不少觉着凭家世都能入选的贵女们经过方才催嬷嬷的敲打后,也不敢再有猖狂之举,态度恭敬了许多。

“禀大人,一切俱已妥当。”主管今日应考一事的太监管事前来回报。

葛歌微点头:“开始罢。”

“诺。”太监管事朝葛歌行礼后,站于高台之上,尖声诵读考场规则:“考试开始,第一轮为小组讨论,每十进五,各考生注意,须言之有物,条理清晰,不得无理取闹,喧哗考场者当场淘汰!”

考试开始后,每组负责观察统计分数的考官宣读完题目便与四位副考官站立于一旁,不再插话,仔细观察每位考生的答题情况。

坐在高台上的葛歌与崔嬷嬷小声说了片刻话后,两人又一起到每组考生附近巡查情况。大部分考生见葛歌下来,皆是心中一凛,紧张了许多,但也有那想在主考官面前表现的,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许多,逢着与她意见有不同之人时还颇有几分仗势欺人之势压得贫家考生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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