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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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快拿过电话。一面接听，一面谨慎地用枪口扫过在场的三个人，提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沈总，别来无恙啊。我？我当然是好的。正跟他们喝咖啡呢。条件？不不，我哪敢开什么条件。河海已经是您的了。我汪祺身无长物，不敢跟沈总讲条件。”

他语气有谦卑，神色就有多倨傲，也不知沈辰又说了什么。他忽然眉眼舒展大笑道：“沈总真是爽快人。好。放了他们也可以，你来，只有你。单独进来。”

他听着周遭逐渐清晰的警笛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不要带任何人。”

挂了电话，他得意洋洋地对沈菲菲说：“你哥哥马上就来。”他坐下，为自己倒了杯咖啡，捻起桌上的薄荷糖吃了一颗。

【沈禾，想不到吧。你儿子也会有如此卑躬屈膝的一天。像极了当年的你。】

“菲菲，菲菲，你们怎么样？”孟梅此时想起女儿，她扑过去，抱住沈菲菲的肩膀，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番，还对林澄邈道了谢。

如果听不见她的心声，任何人都会认为她是个慈母吧。之前没有马上扑过来，只是纯粹被吓坏了而已。

真是令人惊叹的演技。

林澄邈冷静地分析着他们现目前的处境。

糟糕是肯定的。孟梅有自己的小算盘，汪祺的目的不明。菲菲跟他两个人，二比二没有优势。汪祺有枪，且能看出是老手。包间也让警察无法了解情况，狙击手更不现实。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别怕。”他捏了捏沈菲菲的手，彼此手心都是汗。

沈辰来的时候，咖啡厅附近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周围全是记者，一见到他就跟吸血蚂蝗一样涌上前，把王助理硬生生挤得老远——

“沈先生，有消息说汪祺劫持的人质是您的妹妹、母亲跟一位好友……”

“沈先生，据说您的亲生母亲是三金影后孟梅……”

“请问这次的绑架案跟寰宇收购海河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沈辰一边回答“无可奉告”，一边朝里面挤。

有警察拦住他，“先生，这里不能进！我们正在处理一件持枪劫持人质的案件。”

“我是人质的家属。”沈辰深吸一口气回答。

没过几分钟，负责现场的警官跟着谈判专家过来了，“您是沈辰？”显然谈判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对。他想见我。”

“沈先生，谈判能成功是需要对方有目的的。可是汪祺的情况十分危险，因为他根本别无所求。我们建议您还是不要贸然进去。”

“如果我坚持呢。”

“那根据规定我们也无法阻止您，但您必须签署具有法律效应的免责书。作为警方我们的立场也很为难，何况……”对方的意思其实很明白，您要送死我们也劝不了，但如果有任何问题不要让我们担责就行。

“好。”

他签了免责书，穿上警方提供的防弹服，敲了敲包间的门。

“谁？”

“是我，沈辰。按照约定我是一个人来的。”

事实上也是因为这间包间的位置正对着门，有任何动静，汪祺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因此就算警方想做些埋伏，也颇有难度。

门开了，汪祺用手臂套住沈菲菲的脖子，用枪口对着她的脑袋，笑道：“沈总，果然守时。”

“我必须确定我妹妹跟朋友没事。”沈辰扫过沈菲菲跟林澄邈。只见女孩虽然满脸恐惧，但身上没有伤，而青年站在汪祺身后，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关系。他无声地说。

他再度能够感受到在过去几个小时仿佛死去的心跳。

沈辰并不敢将目光在他身上做太久的停留，唯恐汪祺觉察到异样。

“我来了。汪总有何见教？”

“见教？哈。知道我最讨厌你们沈家人的是什么吗？”

汪祺红着眼，将枪口对准沈菲菲的额角，压了下去。冰凉的触感使得女孩瞪大眼，眼泪本能地啪嗒啪嗒掉下来。

【呜……好害怕，好害怕。如果我这回能够活着出去。我一定好好生活，再也不虚度光影了。就算再讨厌的学科也会认真去学！】

“自以为是，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是，沈禾也是。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我刚毕业做推销员那会儿。在寰宇大楼里我费尽唇舌让他买我推销的东西。可是……他却说，虽然没什么用，但如果不卖完你会有麻烦吧？然后他抽了几百块的大钞给我，没要东西就走掉了……多么怜悯众生辛劳的公子哥儿啊。”

汪祺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过是个全靠投胎，私下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后嘲笑的废物。为了个女人，还是个不怎么样的女人，把自己搞死了。天道报应不爽！”

他本以为沈辰会因此暴怒，没想到男人只是一哂，“像是他会说的话。”

何不食肉糜，可能连现在的菲菲都不如。

“就因为这样？”

“什么因为这样？这难道不够吗？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衔着金汤勺，而我们白手起家的就活该卑躬屈膝？”

这个人的心扭曲了，不正常了，幽深黢黑如沼泽，林澄邈在里面找不到一丝光亮。

咒骂、不甘，愤恨，还有……秘密？

他不由往深处探进去，高分贝的锐鸣刺痛他的鼓膜，在警示他，那不是该听到的东西。

人心有强弱，心声也是，有些人很肤浅或者外露，心声能被轻易地捕捉到。而有些则不那么容易，再往里走就像进入了一团无法穿透迷雾。

汪祺还在拼命斥骂，诉说他的不甘与不幸。沈辰冷静地听完，然后逐条反驳，情况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奇怪，无论是汪祺的表现还是辰哥的表现。

汪祺没有任何诉求，辰哥应该是在拖延时间。

直到最后，孟梅忍不住大吼一声，“够了！无论他有什么条件你只要答应他就好了！”

【生活会好起来的。那时候也不会担心有什么汪祺了。】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争论，望向她，明明立场相对，神情却诡异的一致——

“你希望他提什么样的要求？”

“你希望我提什么样的要求？”

孟梅一噎。

汪祺拎着枪大声笑了起来，“真可怜。无论是沈禾还是你们，竟然摊上这样的女人。天生的演员。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她干过什么好事对吧？”

沈辰冷然道：“你指什么？是她骗沈禾吸///毒的事；还是为了摆脱他的纠缠，设计他结识跟自己长相相似的□□的事？还是一年前操纵中小股东逼宫的事……当然还有别的……”他的语调透着深深的疲惫。

沈菲菲彻底忘记了害怕，“哥？”

女孩的目光在沈辰与孟梅间游走，最后化成彻底的错愕与厌恶。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汪祺看向不断颤抖的孟梅，爆出一声大笑，“因为他没有明确证据！！这个女人手段高明得很！！”

“你看！不是我一个人在看你表演？如果不是你死缠烂打，你以为我会离婚娶你？不过，任何对沈禾而言不痛快的事，都是好事。何况，睡哪个女人不是睡呢？”

人渣，都是人渣。林澄邈忍不住在心里骂娘。

【好了。真痛快！一切都结束了。】

汪祺心中感叹，就像胡闹完得到终极满足的人，决定要结束这场乏味的游戏。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咔”，子弹上膛的声音。

沈菲菲眼睛里的泪水凝固了，她扯开嗓子边哭边嚎，想把遗言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哥对不起，爷爷对不起，邈哥对不起……”。

所有人：“……”

“洪沙镇河底浮上来的十多具尸体一定让你很苦恼吧。否则你不会专程走那么一趟。”

身侧，青年压低声音，用仅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

【不可能！不可能！当年天那么黑。不可能有人看看见。】

汪祺的力道减缓。他忍不住扭过脸，看向着这位一直很沉默的青年。青年最多二十出头，不可能知道三十多年那桩秘事的。

清澈的眼底闪动着妖魅的光，仿佛能看尽他心底的所有黑暗与秘密。

汪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震惊得忘记了说话。

就是这一霎，沈辰接收林澄邈的示意，倒退到门口，打开包间的锁扣。

但汪祺猛地醒转，张狂地笑，“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样？谁有证据？你吗？何况，有什么事情，到了地下自然有个说道！”

他索性推开沈菲菲，举枪瞄准沈辰，利落扣下扳机，“一起下地狱吧！”

林澄邈顾不上沈菲菲，他在那一瞬间下意识扑向沈辰——

不不不，不该是辰哥，不应该是辰哥为这种人渣陪葬！

疼。剧烈的疼。巨大的力量撞碎他的肩胛骨。

迷迷糊糊间，他注意到沈辰内里穿的那件深绿的马甲，还有后面持枪闯入的警察。

啊，他真是笨蛋！这世上有种东西叫防弹衣啊。

逞英雄了吧？林澄邈，你个二货！

他被人揽在怀里，紧紧的，让伤口更疼了。

他的脸贴在男人心脏的位置，伴随着那一声声慌乱不已的心跳声。林澄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了男人的心声——

【神啊，求求您……】

别把他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反派死于话多系列……谢谢订阅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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