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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既与王府沾亲,又?是主政魏州的重臣,武氏待这对祖孙便颇客气,赐座后亲自斟了酒给?郑老夫人尝。
老夫人喝了,满口夸赞。
她常与老太妃往来,对谢珽也极为留意,知道他疏于女色,不惯与人亲近。方才瞧他接了王妃的贴身锦帕擦汗,不论是人前?做戏,还是出自真心?,都可见这个替嫁来的楚氏并未太遭冷落。
遂向?阿嫣含笑道:“前?阵子在外调养,没能登门造访,实?在失礼。早就听闻王妃瑰艳温柔,今日一见,果真气度出众。”
“老夫人身体为重,不必客气。”
阿嫣敬着长辈,稍稍欠身。
郑老夫人笑得慈和,又?向?身后道:“吟秋,你也是头回拜见王妃吧?”
“先前?王府婚娶之礼上曾见过,只是未能一睹真容。”郑吟秋笑吟吟的,又?朝阿嫣屈膝,“久闻老太师满腹才学,府中一座书楼藏有万卷珍宝,令天下学子十分孺慕。王妃幼承家学,又?有这般高华气度,想必满腹才华,实?为闺中之?相如,秀外慧中。”
三言两语,几乎把阿嫣夸上了天。
阿嫣差点听出鸡皮疙瘩。
在今日盛会?之?前?,阿嫣与长嫂、婆母一道拟单子时,武氏其实曾单独跟她交过底,说了些关乎郑家的事?。
谢珽袭了王位手握重权,且生得姿貌出众,河东麾下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女儿塞进来,郑家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谢珽刚出孝期时,郑家就曾探过口风。
彼时郑吟秋正逢豆蔻之年,因是书香望族教出来的女儿,姿貌才学也没得挑。老太妃当时动过心?思,觉的她这儿媳性情强硬不好拿捏,便想将这懂事?体贴的娘家孙女儿娶到身边。
武氏却觉得,郑家儿孙在河东麾下各州为官,已有不小的势了,若再添个王妃,外戚权势过隆,并非妙事?。
是以当时哪怕老太妃生气,武氏也放了狠话,说王妃之?位兹事体大,不宜娶军政上权柄过重的人家,郑吟秋绝不可嫁为王妃。为表决心,当时亦立了誓,往后给谢珽娶妻立室时,她也绝不会?挑与武氏襟连的女子。
老太妃这才没话说了。
如今郑家迟迟不肯嫁女,无非是不肯死心?,想退而求其次谋个孺人的位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
阿嫣既已窥破谢珽的打?算,也不至于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觉得那些溢美之?词颇有捧杀之?嫌,便淡淡道:“郑姑娘过誉了。我就这点年纪,也没能读几年书,实?在当不得这般夸赞。”
郑老夫人闻言,立时笑了,“王妃不必过谦,能得皇上青睐,赐婚嫁给?咱们王爷的,必是深受皇恩,极为出众。”
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谢珽。
阿嫣不由随之望过去。
就见谢珽轮廓冷硬,薄唇紧抿,别说接话茬了,连余光都没往这边瞧。比起他方才递回锦帕时的亲近和武氏待郑家客气的态度,这姿态未免过于冷硬。
阿嫣心?中微动,蓦地想起那日的猜想。
莫非老王爷的死当真有蹊跷?才会?让谢珽在听见“深受皇恩”的话时,冷淡不应。
若果真如此,郑氏特地跑到事关战事?的演武场上,对着谢珽夸赞她跟皇家的亲厚,实?在其心可诛。
阿嫣心?里有了数,没再搭理她。
过后女眷往来,都是事先做了功课的,或是嘘寒问暖,或是赐酒捧果,有武氏在身旁兜着,阿嫣做得十分周全。
……
当天的盛会?,直至日暮方休。
谢珽最近要住在演武场,细看麾下各处兵将的韬略才能,留在了近处的营帐。
阿嫣与武氏回到府里,已是夜色深浓了。
这场盛事?牵动整个河东的文武众官,长史府忙不过来,将谢珽外书房的人手也抽调了些过去。这会?儿暗夜回府,甬道旁灯笼明亮,远处的书房里却灯火半昏,稍有些冷清。
倒是供着谢家历代先祖的祠堂那边灯火通明,高燃的灯烛会?添续到演武结束,多少有告慰亡者,祈请祖先庇佑的意思。
武氏大约是思念亡夫,怔怔的往那边瞧了会?儿,忽而驻足,道:“我去祠堂瞧瞧,你先回吧。”
“儿媳陪着母亲吧?”
阿嫣知她近来为内外诸事忙得连轴转,今日又累得够呛,在演武场时强撑气势,这会?儿眼底露出点疲惫,瞧着让人心?疼。
武氏牵出笑意,拍了拍她肩膀。
“不妨事,我去转一圈,抄小路就回屋了。你近来也忙得很,早点回去歇着。”
说罢,吩咐玉露陪她先回。
而后领了随身伺候的周嬷嬷,同往祠堂里去。
夜色如墨,满府静寂,祠堂里烛火静燃,照出牌位上诸位先祖的名讳,正中供着一把残剑,望之?令人油然而生肃穆之?心?。
武氏恭敬焚香,拜祭先祖。
闭着眼睛祈祷片刻后,她恭敬上香,而后将目光落向谢衮的牌位。
那是她的夫君,她曾经最崇拜的战神。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女已成当家主母,经历过风雨飘摇,将王府门楣撑得稳如磐石,似老梅经寒,傲骨铮然。
唯有在此刻,她疲惫的目光里流露温柔,像是回到很多年前初为人妇的时光,低声道:“今日军中演武,一切井然有序,咱们河东的兵马更胜从前。珽儿长大了,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你。”
她温柔的笑了笑,指尖轻抚桌案。
“你在那边过得好么?”她低声喃喃,在阔敞空荡的祠堂里,背影忽然显出几分寥落孤独,安静了半晌后,神情渐渐哀戚。
“我很想你。”
极低的声音,如同呓语。
一滴泪倏然掉落,轻轻砸在案上。
武氏惊醒般抬袖拭泪,克制着情绪笑了笑,自哂道:“看我,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把年纪还掉眼泪。放心,儿子们都很好,母亲也身子康健,珽儿如今行事?稳重,在军中也极有威信,堪当重任。今日过来,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如今珽儿成器,众将归心?,河东会?越来越好,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终有一日,我们会为你报仇。”
“将那个宠信奸佞的狗皇帝亲手送到九泉之?下,给?你和无辜战死的将士们讨回公道!”
她红着眼睛,语气却坚决郑重。
……
春波苑里,阿嫣无从知晓王府的旧事。
她今日早起后就顶着沉重的珠冠端坐了整日,着实?有点劳累,用了晚饭盥洗过后,瘫在床榻上没躺片刻,就昏昏睡了过去。
好在演武的事?前?后十日,谢珽既是东道之?主,在军政上又?一丝不苟,这些日都是住在演武场便的营帐里,几乎没在城里露过面。
阿嫣趁机偷懒,好生休养生息。
这日前晌从照月堂出来,瞧着府里暂且无事?,想起最近忙于演武的事?,已好些天没去瞧孤身在外的徐秉均了,有点放心不下,便命人套了车前往客栈。去寻徐家弟弟之?前?,特地去了趟装裱铺——
过阵子,是婆母武氏的生辰。阿嫣千里迢迢的替嫁而来,又?碰上谢珽这般铁石心肠的夫君,若非婆母有意照拂,实?在不知如今会?是怎样的处境。她满怀感激,除了寻常用心侍奉婆母,碰到生辰,自须用心送个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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