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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微,一星豆大的烛火轻轻晃动着,在窗纸上照出两个相叠的身影。
光影斑驳,落入戚殷幽暗的眼底,荡漾出些许暖意。
他身上的戾气顷刻偃旗息鼓,服服帖帖地复又钻回隐蔽之处。
戚殷松开钳在她颈上的手,潋滟的含情眸眼尾上挑,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掩去,“在下以为是歹人闯入。”
“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恕罪。”方才寒意乍现之人此刻静坐于榻上,长发微散,神色歉意。
云川没有理他。
她脸涨得通红,剧烈咳嗽着,却又顾虑被屋外守卫之人听去,便将自己捂在被中低声呜咽着。
蒙面的布巾方才被扯下扔在一旁,她双颊绯红,清澈的眼底带着濛濛的水意,方才打斗之中发冠早已被打落,一头如瀑的青丝倾泻在脸侧,愈发显得她娇小可人。
云川忍着咳嗽,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戚殷垂眸看了她半晌,犹豫片刻,抬起手放在她的背上。
触到的那一瞬,他微微一怔,接着复又抬起手腕,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动作轻缓。
如此半刻,云川渐渐缓过劲来。
戚殷起身走至桌前倒了一杯水。
月色溶溶,从窗外倾泻而下,洒落在他身上。就寝之时,他只着了一件素白单衣,发丝披散着,此刻站于月光之下,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云川却觉得,这一幕瞧着是极为冷清寂寥的,褪去了白日里的调笑戏谑,背影修长挺拔,风华无双,她却咂摸出了无边的落寞之意。似是这样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我应该陪着他的。云川这样想着。
水声汩汩,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公主为何深夜前来?”戚殷转过身看她,“这不合礼数。若令有心人瞧见,传到陛下耳中,公主怕是要被罚。”
“本公主都不怕,你怕什么?”云川一瞪眼,“左不过宗祠里跪上几日,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戚殷却轻轻摇头,唇角微弯,“公主怎的如此单纯?大梁虽民风开放,但公主身份尊贵,夜潜陌生男子住所,传出去怕是对公主名声有损。”他微微一顿,“何况这男子还是长公主侍夫。”
他声音放轻,“百姓若知道了,该如何作想?”
烛芯哔啵一声,云川看去,默然许久。
她有些烦躁地道了一句,“你说的倒是有理,但皇姐将你看得紧,我只能半夜溜进来,也没有别的办法!”
戚殷握着杯盏,觉着水温已温凉,这才抬步走至榻边,将杯盏递给她,“公主喝了水,便回宫去罢。”
云川觉得心里闷得慌,接过一饮而尽,火辣辣的嗓子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蓦地退回床榻内,搂紧被子,怒瞪着他,“我不!”
“公主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他坐在床边,微抬着眸看向缩在大床内侧的人,沉声道:“公主——”
“我不走!”云川蓦然抬起头,眼眶有些红,直直地看着他声音拔高了些许。
不知怎的,戚殷到嘴边话就说不下去了。
他看着窝在榻上的人,眉心轻蹙。
许是她声音太大了些,院里的守卫听得响动,步履匆匆地向此处走来,待近了,敲响房门,“戚公子?你可睡了?”
昏暗的室内,云川抬起水汽盈盈的眸子,神色慌乱。
戚殷顿了一下,复又卧回床榻之上,不紧不慢道:“已睡了,方才梦魇着讲了几句梦话,吵着二位了。对不住。”
侍卫站在窗外,看着平卧于榻上的人的身影被幽暗的烛火投射至窗纸上,又凑近听了半晌,并无其他异动,这才道:“天色已不早了,戚公子快些睡吧。”
脚步沙沙作响,直至再无一丝响动。
云川这才垂下眸看着榻上之人,抿了抿唇,“亥时宫禁,我悄悄溜出宫在府外等了两个时辰,直至夜深人静方才敢偷偷进来。”
她有些失落,“这几日皇姐派人将你看得甚严,我来了多次也没能寻到机会来见你。已经十日了......”云川轻轻向他身前挪动些许,犹豫了一下,似是鼓起了极大勇气般,颤抖着握住他方才身侧的手,一双水眸定定地望向他,“我很想你,别一直赶我走......”
戚殷怔怔地瞧着跪坐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竟一时无言。
他于泥潭中摸爬滚打挣扎而出,无数人讥讽嘲弄冷眼相待,习惯了,也不在乎。谋划多年,自走上这一条路便没有了归途,本该冷心冷情,心若磐石,可终究,人非草木。
握住他的那双手有些冰凉,戚殷抬眸看她,脸色有些苍白,衣服还是微微湿着。是了,虽是夏日,但夜间寒凉,仍是更深露重。
戚殷坐起身,垂眸看着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叹了一声,“公主先放开,在下......”
话尚未说完,几滴浓艳的血滴落于手背之上。
云川傻了。
他方才起身时身上的白色单衣微微散开,腰带松垮,露出洁白如玉的胸膛和一抹精致的锁骨。
二人离得极近,不巧,云川只是随意一瞟,便透过松垮的单衣瞧见了些不该看的。
脑袋轰地一声便炸了,鼻血奔涌而出之时,云川尚还傻乎乎地笑着,一向空荡荡的脑袋里竟蹦出了一个词:春光乍泄。
戚殷神色紧张地抬眸,却瞧见她鼻下两道鲜红的印迹,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微向前探过身,正欲询问,云川却忽然极其崩溃地侧过脸,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哆嗦着把他略散开的衣襟拢好,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离我远点......”
戚殷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不由得轻笑出声,云川十分窘迫。
他的笑声却愈发地大了,与从前假意浅笑不同,此刻是真真正正地开怀大笑,眼角眉梢笑意晏然,本就绝色的容颜更是亮了三分,将这幽暗的屋内都照映得熠熠生辉。
云川急切地去捂他的嘴,“小声些,叫守卫听到了怎么办?”
戚殷犹自笑着,过了半晌才堪堪止住。
云川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手去捂着他的嘴,十分郁闷,“你笑什么?”
他缓缓眨了下眸,轻笑着,“在下只是觉得,公主着实有趣。”
二人相坐而对,他身上浓郁的香气席卷而来,云川抬眸,却对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盛了万千春色的潋滟眸子。
本已快止住的鼻血瞬间又喷薄而出。
云川十分崩溃地移开眼去,低声咕哝了一句,“狐狸精。”
戚殷取了手帕,想要拿开她捂在口鼻上的手。
云川死死地捂着。
他顿了下,看她。
云川幽怨地看向他,委屈地道了一句,“别,丑得很。”
“公主多虑了。”他拿开她的手,执着帕子清理血迹,动作轻柔。
片刻后,戚殷放下帕子,站起身走至衣柜处,取了一件黑色外衫递给她,“公主衣衫浸湿,先暂且换上,免得染了风寒。”
“为什么是黑色的?”云川拒绝,“我要月白之色,同你身上那件一样的。”
戚殷无奈低笑一声,“公主莫要任性,白色显眼,一会儿还如何能离开?”“谁说本公主要走了?”云川十分无赖地躺倒在床上,“月夜漆黑,本公主一个小小弱女子行走在路上,戚公子难道不担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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