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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雪袂穿了一身鸭卵青的裙衫,才踏进来,阮木蘅便觉得其态度和中秋那日截然不同了。
脂粉都掩盖不了的憔悴面容上,满面堆笑时,有一种不符合主子待奴才的谦卑和讨好。
她先羞赧地将送来的礼呈出来,让紫绡收着出屋了,才惴惴地道,“中秋那日也来不及和阮姑姑好好絮絮,望阮姑姑莫见怪。”
“哪里。”阮木蘅道。
她大概也猜得到登门原因,中秋过后,皇帝突然对她冷了下来,即便她花样百出地涎着脸去宣和宫两次,都被遣了出来,现在求路无门,便又想起她来。
她想着笑了笑,气定神闲地给她冲泡了新做的桂花蜜茶。
虽然她亦有求于她,也着急去宫正司,但此时却不想先开口。
裴雪袂顾左右而言他了一会儿,十万八千里终是绕回了来意上,“阮姑姑……”她踟蹰地绞着帕子顿了顿,“先头您说的等到中秋前后有……法子,是什么……可否方便告知于我?”
边说时,边脸红到耳根,但意思倒直白而丝毫不含糊。
阮木蘅用银勺搅了搅杯子,抿了一口,觉得太腻了便皱下眉头,一言不发。
裴雪袂见她不说话,姿态无形中越放得低,
“三番两次麻烦阮姑姑,我心中亦……十分有愧,但现下实在别无他方……”
一双眼睛蕴着渴望湿漉漉地看着她,“我只求能见皇上一面就好,见到了之后便不再烦扰阮姑姑……阮姑姑就,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阮木蘅凝目相望,“得见一面就就够了?那之后呢?昭仪娘娘是否有什么良招?”
景鸾辞不是好忽悠之人,既然她说起了,那她不妨好奇一下除了借助绾嫔之力,她是否有什么奇特的招数在这两次轻易取宠。
裴雪袂没想到她先问这个,蚋蚋地低下头,“不过是……闺中……琐事……”
阮木蘅见她情态,突地就闹了个老大没意思,顿了顿,直接道,“方法是有,特别是见到皇上一面更不难。”
再顿了顿,“听说您父亲是苑马寺里的监牧,您会骑马吗?”
裴雪袂不明所以,说到家世面有赧色,半晌点了点头。
阮木蘅微微一笑,太平盛世,都中宗世子弟多将骑射之术荒废了,於地大乱,竟然找不到几个领兵斗阵的,更遑论中原富庶之地这些娇滴滴的女子,她会实属难得,难得到易于引起皇上的注意。
不觉又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三日之后,你便到内苑校场练习马术,届时我会想法子引皇上前去观看。”
裴雪袂目中倏然放光,一口答应下来,喜色上脸后又有隐忧,“内苑校场乃军.事重地,应当不允许女子踏入罢!”
“此校场非皇都军.事校场,更多是供皇家皇子练习骑射之用,没有那么多忌讳的,连每年的蹴鞠马球都是设在此处。”
阮木蘅知道她没去过,便稍微解释两句,后又微微笑了笑道,“况且,你之兄不是掌管皇上出行护卫的千牛卫骑曹?千牛卫每日训练便是在皇家校场。”
裴雪袂目色颤了颤,终是喜上眉梢,朝她谢了又谢。
阮木蘅与她往来多次,初时那种对她的看顾早就消弭无形,现在只有同恶相济的党朋关系。
不再与她客气道,“先别谢我,我亦有一事相求,昭仪若觉得不为难,我们随后再帮你成事。”
“可是丹岐围场半驾一事?”
裴雪袂殷切地问,“若是这个,只要我能挣得名额,肯定也有阮姑姑一份。”
这个当然也是。
虽然景鸾辞答应了她随驾去丹岐围场,可公然跟着的话,免不了三天两头被他召见,时时要被随侍监视着,反而诸多不便。
但若是跟她,御驾行猎来回要月余,她便可以在御驾回宫前,攒出月余的时间逃生,等景鸾辞反应过来,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一定抓得到她。
想着不觉心跳都加快两声,稳了稳回道,“这事自然,已在我们约誓之内,但我相求的另有他事。”
看了看迫切想要奉承的人,盯着她慢声道,“丹岐围场地势在半山之中,从扎营之地能下山的仅仅一条路,希望到那时我若寻不得出路,扈从护卫的千牛卫裴曹骑能网开一面,将我放行下山,当然我必不会耽搁,两三个时辰内定会悄然折返。”
裴雪袂蹙眉凝听,面有犹豫,出了岔子赔上哥哥的前程就太不值当了,脸色拧了又拧,最终点头道,“我说过但凡力所能及之事,都可以帮持阮姑姑,这点小事不在话下,阮姑姑放心吧。”
阮木蘅心略放宽,她既摆了态度,就不怕她反悔,左右她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生死相关,不怕她把她供出来,也不怕她不答应。
仅仅是几道红墙之隔,入了雁惊门,过广场上到内苑校场的石台,猎猎的秋风便啸响着迎面刮来,霎时就觉得灰尘沙石扑到了眼睛里。
阮木蘅不由举臂挡面,待这一阵高风吹过了,才与明路一同挨近石栏。
下头正好哄然爆出一阵欢呼声,放目看去,靶场边围拢了一圈闲暇的禁卫,场中一身玄黑戎装披挂胄甲的人,正拉开猿臂张箭搭弓。
几乎只见他臂膀平直抬起,那箭矢便虎啸着破空飞去,瞬息颤动着深入远处已插了一簇箭的靶心。
一时场外又响起山呼的叫好声。
阮木蘅顶风看了一会儿,风吹得齿苏,便拾级而下,也到校场中来。
才到箭亭要接着看,景鸾辞已瞥见她,在众目睽睽中放下弓箭,朝她走来。
靶场边围拢的人见有内眷,顷刻间意趣缺缺地散尽。
阮木蘅今日虽得了从尚服局送来的骑马装,却仍是一套常日练功的褚褐色短打,远看过去寒酸得连靶场内捡箭的都不如。
景鸾辞行来时见着,微微顿了一下便皱下眉头,上箭亭来沉了脸道,“不是有了马装么,怎么还穿得这样穷酸?”
阮木蘅当然自有她的道理,她若一身簇新骑马装招摇着到校场来,不就大张旗鼓地告知六宫之人,她宫正大人得了皇帝垂怜么,那明日翊宸宫可就要撕上女官院来了。
“奴婢就那么一身骑马装,怕穿坏了脏了,到时去丹岐围场不能穿,想着还是省点穿好。”
她轻笑着满不在乎地答道。
景鸾辞一时无语,道,“这么能精打细算,该是把户部那帮铺张浪费的撤了,引你坐镇才好!!”脸上收敛着,眼眸中却蕴出笑意,温温地又溜了她几眼,见她上身短打穿得板正,脚上一双唯一簇新的马靴,却系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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