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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是突然明白戏文里那词是何意。真可谓是眉清目秀、少年焕然,鲜衣怒马、公子无双。

只是那少年眼角上挑,微撇着唇,浑身透着一股子锐气与狠厉,便是哪一日穿着文生公子的缎子也无人敢招惹。

展昭被少年那银晃晃的长刀晃了眼,放下酒杯自嘲自己也是着相了。

展昭年少成名,独行江湖多年,识人无数,但这般俊俏的人他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怕是世间女子都未能有这般美貌。这般想着,展昭却是有些猜到了少年的来头。

“白兄。”一人道。

闻言,那少年也是面带惊异:“项兄。”

展昭眉头一蹙,心头竟涌上不乐。

无他,这少年确是姓白,亦是名满江湖。

话说这江湖侠客虽然行的都是侠义之事,但行事作风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比如那南侠展昭,江湖上即使是不熟知他的人也能对展昭虽是年少却温和淳厚的性子说出个长短,毕竟他的好脾气都是令江湖群雄称道的。所以这一侠字,可谓是大气。

再比如陷空岛上五位结拜兄弟的义士,也是性格各有春秋。其中五鼠白玉堂更是出了名的活阎罗、鬼见愁,在年轻一辈的江湖人里争议不断。不是说他杀人如麻,而是那脾气唷……出来江湖混的,得罪名声红遍大江南北的大侠不要紧,但哪个妖魔鬼怪敢不让着白五爷三分?就怕不小心惹翻了这位爷,某日不明不白地就死了,更悲惨的是连自己究竟如何死的、为何而死皆不知道。

与白五爷好行侠仗义却行事刻毒齐名的,却是这位爷的相貌。白五爷少年华美,形容清秀,器宇不凡,再加上他又文武双全,江湖人纷纷送绰号锦毛鼠。

而这少年,正是白玉堂。

招呼白玉堂的是坐于南面的项福,恰巧展昭也认识,或者更准确地说,正是展昭一路尾随的那位被安排来暗杀包拯之人。

这可真是天渊之别。

要知道项福看似有副好胎骨,实则阿谀谄媚,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心中更无半点忠义之念。展昭心中想着,敛着眼,错开了那白玉堂不经意的扫视,面上更是不露半分心思。

展昭不动声色地又夹了一筷子下酒菜,心不在焉地听着白玉堂那桌寒暄,又被西面的乡宦引走了注意,未曾留意到白玉堂瞥过他时扬眉倾泄的神采。

那乡宦扶着酒杯昂然吩咐那跑堂的上几个上好的酒菜,又向跑堂的确认了一番时辰,暗自嘀咕那欠账的老头竟是未能如约而至,分明是不想还钱云云,还说什么定然会今日凑齐银两,早知就不与那老头说什么废话,直接带走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才对,要是跑了岂不是白白亏了一笔。

他这自语的声音不大,但逃不过展昭的耳力。

这分明是讨账不成,图谋不轨了。

展昭的眼睛一转,正欲起身,却见白玉堂一声招呼不打,两步就坐到了那乡宦的桌旁,嘴角一勾,似笑却非笑,“你刚说有人欠你银子?”他这神态狠厉傲慢得很,叫人恼怒,可是那长刀就这么轻飘飘地置于桌上,吓得那乡宦愣是没胆骂出半句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那乡宦咽下口水说道。

“你自个儿说的话,怎么,你不记得了?”白玉堂轻笑,可是面上却是冰霜煞气。

乡宦瞧见四周吃饭的人都纷纷停下筷子,茫然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便强作镇静,执手答道:“我确是说有人欠了我银子,那陈家村的陈老头三年前借了五两纹银,整整三年了,依旧是几番推却不肯还钱。”

“五两纹银,员外倒是大方。”白玉堂半是讥诮地说。

“我当时也不过看那老头可怜,一时心起善念,说是半年内必定还出银钱来,如今这都三年了。”乡宦未能听出白玉堂口中的讥讽,倒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自夸起来,“今日也是约了时间,谁能想到这老头竟耍起滑头,过了时辰还不曾前来。”

白玉堂眯起眼听了几句,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三年前就借了五两纹银,员外怎么不叫他赔些利息?怎好如此便宜了那老头?”

“利息怎会没有。”乡宦顺口就接上了话,“三年来的利息自然是三十两……”

话未尽,乡宦自知失言,但却也饮着茶昂然无惧的模样。

“三年利息三十两啊。”白玉堂冷笑一声忽而凑近了乡宦,眼波流转叫人直打哆嗦,“这利息、未免太轻些。”说着,他的手往桌上轻轻一掷,却是一包银子,口中低语似刀尖抵咽喉,“若是那老头今日未能还上银子,员外恐怕是要将其小女做抵偿了不是?爷可曾听错了?”

乡宦盯着桌上那包银子,背脊冷汗涔涔,梗着脖子硬是没胆量伸手。

白玉堂瞥过乡宦那颤抖的手指,收起他的长刀,指尖在刀锋处轻轻一擦,“不如员外收了这银子,交出借约,我为员外走上一趟。”他一挑眉,“员外意下如何?”

乡宦咕噜咽了一下口水,闻言一把按住了桌上的银钱,将欠条一丢,带着满身虚汗赶忙起身走了,生怕做冤大头还钱的白玉堂后悔,连那一桌刚点的菜都弃之不顾。

“三载未见,白兄大有令兄风范。”项福连连佩服道。

白玉堂拎着刀坐了回去,受了项福一杯酒,眯着眼并未言语。

“可惜。”项福叹了口气,却也通人情,不再与白玉堂提起此事,唯有北面坐着的展昭听懂了这不明不白的三言两语。

这项福三年前混江湖却惹上人命官司,巧被白玉堂与其兄长遇上而获救,如今少年虽是名扬万里,兄长却早已去世了。

趁着跑堂小二上来擦桌子,展昭招呼了他一声,低声打听起那抱着银子急匆匆离去的乡宦。

“客官您可是问那苗家集的封君、苗员外?”小二收了展昭丢进他手里的银子,将那擦桌子的抹布往肩上一甩,眉开眼笑地说了起来,“他名叫苗秀,有个儿子在太守衙门内当差,这些年啊……”小二声音压低了些,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做这个顺手的很;那欠了五两纹银的穷老儿我也认得,从这往西走□□里地、越过一小山丘有个陈家村,地界有些偏,平常也不与外交流,他就住那里,三年前据说是为了看病、走投无路才在苗员外那里欠了私债……”

盘剥重利啊。

展昭用手指搔了搔下巴,自是瞧明白跑堂小二的比划。

“小二!”还未等展昭继续问一句,南面的白玉堂就冷面怒起,“结账!”白玉堂从桌边越过,将银子甩到跑堂的怀里,半句不语,扭头离去。

展昭伸手一揽,接回了差点被白玉堂震落的酒杯,径自轻笑,“好大的火气。”话虽如此,心中却暗自称道起来。

那白玉堂虽然少年轻狂、脾性狠厉,但江湖皆知锦毛鼠生平最恨邪的歪的,眼底揉不得半点沙子。别说听闻项福为安乐侯做事使得白玉堂翻脸无情、怒而离席,他没直接一刀剁了这是非不分的都得算姓项的交好运了。

大约是想到什么,展昭将酒杯置于桌上,拎起他的佩剑结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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