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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迟收回了手,看着锁门十三年从未打开过的这条长长的铁链,又看到那太监腰侧佩的短刀。声音依旧是柔柔地:“赵大人,求您了……给我送点药进来罢。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我呸。去去去,要死就跟你娘一块死了,明天早上我来埋人。”
伸得长长的手再一次拽住那人衣袖,这次,老太监顺手抄起一旁的枯枝往那手上狠命抽了两下:“滚开!”
惊得那孩子立刻收回手,再不敢伸出来。
守夜到了后半夜,有了些困意。他靠着大门听着檐前落下的雨声睡了过去。
檐下蛛网上的飞蛾已经被蜘蛛啃噬殆尽,只剩下一对漂亮的翅膀挂着。
猛然听到哐当一声,是锁链被砸开的声音。
老太监还未睁开眼,便感到喉头一凉,鲜血喷射在一双细嫩白皙的手背上。他捂着脖子震惊地看着面前手持利刃的少年,只看到向来温软可欺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只余下一片沉沉的死寂。
一道闪电撕开夜空。
照亮少年眉目的冷冽与沉郁。
江,晏,迟。
老太监眼神里的光很快暗下去。
少年将尸体拖进屋里,先用一堆杂草盖住了,然后才冒着雨偷偷逃出冷宫,往药房的方向奔去。
将好容易偷来的药在炭火上陶罐里熬成一碗浓浓的汤药,给娘亲喝下。后半夜里,她身上的滚烫终于一点点褪下。
第二日清晨,段瑟醒来便看到江晏迟在冷宫的一角挖地填坑,她走过去,江晏迟停下手中铲子,扬起乖巧地微笑:“娘亲好些了?”
“嗯,好多了。”段瑟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多亏你讨来的草药。”
“那都是外头守夜的可怜我。”江晏迟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还望段瑟怀里蹭了蹭,又说,“娘亲且先去里头坐着吧。”
“你在做什么。”段瑟看着地上的一块新翻出来的泥土。
“阿娘不是最喜欢梨花树吗。予儿想把后院那颗快死的梨花树挪到前院来。前院日光好,想必那梨花树明年春天一定能开花。”
孩子温和无害地笑着。
段瑟心想,自己从未给这个孩子带来过片刻好日子,可这孩子生得如此乖巧善良,没有心眼。倒也是一件好事。
正想到此处,门扉陡然被推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说昨夜守夜的大太监不见了,要进来搜人。
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没找到一点痕迹,为首的赵副统领将目光落在新挖的那块地上,追着问:“挖地做什么?”
段瑟莞尔一笑,语气里有些胆怯的样子:“孩子就喜欢栽种些花草,这个……应该不是不可以吧。”
赵副统领看了一眼江晏迟,见他目光澄澈明朗,一副无害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招手领着人出去了。
咔嚓一声,重新将大门锁上。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十几天。
院子里新栽的梨花树长得极好,冬去春来,眼看着再过两个月就能重新开花了。
江晏迟却被接走了。
没人告诉他,要将他带去哪儿。分开的时候,他看到段瑟眼底惊恐的目光,她扑上来便拽着自己孩子:“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他只是个孩子!我们都已经沦落至此了,在这冷宫里打算过一辈子了,这样都不可以放过我们吗……”
说着说着,又哭了。
江晏迟挣开那些人,走到娘亲面前擦干她的眼泪:“阿娘别怕,这位公公说只是要带我去量身裁衣,娘亲想到哪儿去了。”
声音极其平稳。
冷宫消息闭塞,段瑟又活得单纯,至今还不知道太子党已经彻底垮台,江晏迟成了昌平帝如今唯一的孩子。
他将被接出冷宫。
一切仿佛在做梦一般。
段瑟看着那些人态度的确很是恭敬,将江晏迟扶上马车后,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渐渐远去。
回过头。
看到冷宫中梨花树下多了一人,长身侧立,其人如玉。
一剪秋瞳在冬日里无波无澜,透着几分清寂的意味。
“你是段瑟。江晏迟的生母。”
声音也极为好听。
“我叫楚歇。”
那人嘴角微微扬起,笑意中染着几分森森寒意。
他留下了几句话,便施施然离开,临走前还说了一句:“想清楚了,就来楚府找我。从现在起,没人能再拘禁你们母子……江晏迟一生的荣华富贵,也都端看你的决定。”
脚步声渐远。
段瑟抬头看着刚刚种好的梨花树,眼底弥漫起水雾,模糊了眼前的枯枝。
江晏迟回来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娘亲眼睛红了。
他问:“你哭了。”
“是开心,娘亲太开心了……没有想到,我们还能有出冷宫的那一日……”段瑟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
“阿予,走吧。”
“去哪里。”
段瑟回头再看了一眼那颗梨花树,深深吸一口气:“去找楚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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