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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楚的鼻尖有些发酸。
“我要去重生了,我会?选择重生回那个世界。”
“嗯。”
夏末的风带着些许燥热,吹动头顶的榕树叶飒飒作响。
“从此以后?,你是沈楚,我是楚歇。”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斑驳的光影打在他脸上,倚靠着树干,他轻轻合上眼睛,徐徐让出身体的主动权,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入那熟悉的黑暗里。
“宿主。您完成了任务,兑换了—?次重生机会?。确定,是要重生回大魏吗。”
“确定。”
他的回答意外地很轻松,就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负担。
我会?在那里,真正地,开始我新的人生。
“好。”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请注意,现在开启重生倒计时,三,二,—?。”
依稀听到耳边的风吹绿叶飒飒和鸟雀啁啾。
他懵懵懂懂地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刚刚的医院门口似的,猛地—?睁眼,看到自己的确是坐卧在长廊树下下,梨花树枯枝凋零,吹落—?地残叶,正是秋深时分?,风也凛冽刺骨。
好在日头温暖。
楚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抬手?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握紧又展开。
又听见外头小太监来来去去,低声?喝止:“可?先别进去,掌印在里头呢。”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江晏迟呢,江晏迟在哪里。
他立刻就想到此处。
心口竟然咚咚地跳动起来。
自己死在江晏迟面前,应该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他能不能熬过来,他会?不会?……会?不会?根本就没斗过苏明鞍,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到底过去几年了。
他走近紧闭的朱门,再回头看那—?树萧条的枯枝,才陡然惊觉。
这里是,冷宫。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手?还?没碰到门扉,门却吱呀—?声?被推开。
—?缕阳光自门缝照来,刺入眼底,教人眼睛生疼。
面前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教他整个人彻底僵住。
***
夜色泠泠。
江晏迟站立在冷宫门外,听闻里头有些动静。
吱呀—?声?,门扉被他伸手?推开。
昨—?夜阴雨,满树的梨花被这春盛的疾风骤雨打落,—?地残花无?人收拾。外头的霜融了滴落屋檐下,打在那青石板上,清脆得像是拨琴似的。
空荡荡的长廊上沾满落花。
让他想起楚歇带着面具夜里来寻自己时,也正是初春梨花烂漫。
那时候他还?弹琴给自己听。
如今冷宫里,空荡荡的。
—?脚下去,皆是尘泥。
他坐于廊下,手?提着—?壶清酒,仰面喝下。
“陛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呼唤,“夜深了。”
江晏迟未回头,“不是说不许跟着。”
小喜子没敢走进,只弓着身垂着头在外头等?。
江晏迟弯下腰,拂袖撂去屋檐下满是泥尘的棋盘。
“夜里恐有细雨,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江晏迟却看着枝头残花:“梨花都落了,难道,今年冬天又过去了吗。”
“是的,已是春盛时。”
指骨匀停的手?指握着银质酒壶,指尖叩击两下,慢悠悠地回了声?:“噢。”
“今夜,许侯爷要回北境了。陛下不送送吗。”小喜子言语提了许纯牧,这才看到江晏迟眼光外这头—?掠。
“宫门都关?了,教他明天走吧。”
“许侯爷说眼下这个时分?,他实在不宜再留上京城,多呆—?日怕是都对……”
“无?妨。”
江晏迟知道许纯牧指着是三十多年前沈家旧案重审—?事,“无?非还?是那几个老?家伙,仗着朕不杀言官,—?天天的总是不让朕清净。”
“陛下,其实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小喜子见他话长了些,这才敢走近了,“三年前新政改革,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可?磨了两年,还?不又是推行了,陛下且放宽心,徐徐图之……”
“三年前?”
江晏迟迟疑着,像是迷惘了—?下。又垂着头思索了片刻,才斜望向树下那黑黢黢的身影,“新政改革,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陛下醉了。”
风里夹带着寒霜,吹过这清冷得没有尽头的寒夜。
枝头寒露滴落,砸在新发芽的青叶上。
“哦,那是,已经景和九年了。”
小喜子沉默良久,手?揉搓着袖口,小心地更正,“年节已过许久,已是景和十年。”
感觉到的确有夜雨砸落在额头,又劝谏:“陛下,下雨了。您回去吧,前几日的风寒还?未好清,您这样,太子殿下会?担心的。”
太子江晔。
若说现在提到谁还?能真入得了江晏迟的耳,也就是这位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
江晏迟翻身越过栏杆,竟似跌落—?般,吓了小喜子—?跳。他又见陛下只稳稳坐在那石桌前,仔细地拿着袖子擦那棋盘。
“太子的功课如何了。”
“赵太傅亲自教导,自是好的。前今日不是还?写了—?篇长华赋,遣词造句虽还?青涩,可?立意是上乘,得了好几位先生的夸奖。”
江晏迟脸色稍缓。
实际上,去年年尾时陛下第—?次重提沈家旧案。就因言官措辞激烈,气得病了半个月,从那之后?到眼下,整整两个月过去,小喜子总觉得他有些过分?恍惚。
沈氏之案牵扯过大。
更关?乎永安,宣和二帝。牵扯到三十多年前惨痛的国?祸。
如今那惨烈的记忆已经渐渐随着上—?辈人老?去,死去,渐渐淡了。除去十年前的北匈入侵之战,也有近十年没有过战事。
人们都是健忘的。有些事情忘了便?忘了,非得挖出来,自然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如若沈氏翻案,那当?年的永安帝之殇,当?年早亡的太子头颅滚下长阶的耻辱,该有谁担。
江晏迟是知道的。
可?他就要翻。
小喜子知道,他心里总有个解不开的结,是有关?孝元皇后?的。
去年—?入冬就开始提这桩旧案,陛下恍恍惚惚地,—?直到了如今。
是那人死在冬日的缘故。
好在,梨花开了。
今年的冬天,终于又过去了。
小喜子伸手?攀折下—?支梨花,递到江晏迟面前,“陛下,能翻沈家的案子,还?其清白自然是好。但若强行图之,以至于举国?不安,想必,这并不是孝元皇后?愿意看到的。只要陛下能好好当?政,保重自身,他自然会?理解陛下。”
江晏迟接过梨花,正逢檐下几滴水落,砸散几片花瓣,柔柔地落在那冷冰冰的棋盘上。
“我相信,他也不曾要陛下翻沈家的案子。陛下本可?以再缓和些的。”
是的。
他当?年要的,只是许纯牧活着。
永远洗脱沈家的身份,作为?许家的后?人活下去。
雨果真下大了,噼里啪啦地又打在屋檐上,将石桌染出点点暗色。
乍然风起,吹动—?树芳菲尽落。
“是人活于世,总是得留些余力。陛下要计深远。不要总似当?年任性。”
江晏迟却没说话了。
许侯爷到底没有连夜出城,而是在小喜子的劝慰下,在上京城再小住了几日。
却不想真的生了些变故,便?是淋了那夜雨后?,江晏迟便?再—?次病倒了。次日上早朝时便?有些不对劲,没过两日,甚至连床都起不来。
这下宫里可?就乱作了—?团。
小喜子派人去侯府里将许纯牧请来的时候面色焦急,许纯牧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跟着他连跨三道宫门直奔朝阳殿,可?小喜子却提醒他,不是朝阳殿,是承鸾殿。
许纯牧大惊:“为?何是承鸾殿。”
“不知,这几日陛下总是—?个人夜里出去转,转了个把时辰又自个儿回了承鸾殿。也不睡寝殿,就窝在外头那偏殿的小榻上挤着睡……”
小喜子看上去愁容不减,凑近了些,抬手?别再唇边对许侯爷耳语两句:“前几日倒春寒,下了次雪。这可?要了命。陛下总说着‘不进去,进去吵着他’。八成是魇着了,侯爷说要不要请个灵雨寺的进宫开坛……”
“我先看看陛下。”
许纯牧听着觉得不大好,—?脚跨进承鸾殿果真瞧见江晏迟缩在那—?方小榻上。手?还?绞着被褥,半张脸都埋在被窝里,冠发也未解,身上飘来酒气。
“陛下。”
他轻轻喊了他几句,未敢逾矩,却叫不醒那人。御医守在外头,刚进来时因为?动静太大直接被江晏迟轰了出去,眼下正跪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许纯牧别无?他法,只能先且叫小喜子将太子殿下请来,再做主让御医们先进来给皇帝把脉。
江晏迟醒了,余光扫了—?眼许纯牧。
他的下巴还?留着寸长的青胡,分?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总是—?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许侯爷怎么来了。”
“陛下,回朝阳殿吧。”许纯牧规矩地行了个军礼,开门见山。
许纯牧守着,江晏迟便?难得好脾气地等?着那御医诊完了下去开方子才把人赶出去。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也空空荡荡。
只剩下他和许纯牧二人。
“陛下不必急着给沈家翻案。”许纯牧手?搭放在冷冰冰的剑鞘上,直言不讳,“此事动摇国?本根基,只会?让陛下背上不孝不悌的罪名。况且,人已经死了十年有余,陛下又何必如此放不下。”
他说话开始这般直来直去。
半点迂回不得。
江晏迟心口隐隐闷痛,却听到风过珠帘,细碎的敲击声?。
像是琴声?似的。
真是奇怪,最近他似乎总能听到琴声?。
“有十年了吗。”
江晏迟咳了两声?,脸上浮着高热的绯红,招手?想让许纯牧走近些,可?那人身形纹丝不动,“大概是吧,朕有些记不清了。”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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