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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杳抬头看了一眼天,隐隐有些亮起来。

厮杀声不绝于耳,她从前没少听这声音,只是这回格外地近一些,近到能看着血是怎么从一个方才还在说着话的躯体上喷溅出来,落下一地的粘腻。

这是谢杳自打重生后,第一回这么靠近死亡。照理说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一回生二回熟的,也不该惧怕什么——她也确实不怕死。接连两世,她从来没怕过死,她怕的只有无可挽回的遗憾。

她若是死了,一切终将还是要走回无可挽回的老路。

雁归紧紧护在她身侧,却已是退无可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整一间厢房的地上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虽是霍淳的人死得更多一些,可架不住他们人数也众多,不管死了多少,立马便能双倍补回来,一路拼杀后,已渐渐将谢杳这边还活着的人层层围了起来。

“未能护得居士周全,是下官无能。”

谢杳眼前其实已发黑,强撑着身形站着,瞧不清周围的人,也分不出是哪个说了这么一句,她强提了一口气道:“未能及早察觉,陷入险境,是我无能。”

那人又说了些什么,谢杳隐约听见了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后面的再听不真切——他提刀冲杀了上去,硬生生从包围圈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即便明知如此情形,这般也无济于事。

能多拖一刻总归是一刻,雁归迅速护着谢杳从撕开的口子杀出去,又抢出了一刻喘息的机会。

谢杳意识开始不太清楚,依稀记得这一路上她确是提拔上来过一人,原因无他,那人看着是个可堪大用的,在原先的位子上委屈了。她只是因着惜才随口将人提拔了上来,没打算收为己用,自然也就并未上心,是以连那人的名字她都记不得了。

那人为了护她惨死刀下,尸首分离,她却连那人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雁归紧贴着谢杳,察觉到她有些发抖,也只当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毕竟这时候她无暇分心,四下里皆有可能飞来冷箭,防不胜防。

正是这时,外头忽的响起冲天的喊声,兵戈相接的声音骤然激烈起来。

雁归又杀了两个试探着近她们身的人,闻声眼神倏地一亮,知是终于等到了援兵。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沈辞自马背上翻下,将霍淳的人头掼于地上,整个人浑似刚从血泊里捞上来——多是旁人的血,可他因着方才冲进知州府时不要命的打法,也受了些皮外伤。

他一身煞气,提剑踩着一地的血过来的样子委实像是修罗再世,偏偏落在谢杳眼里,她眼前逐渐涣散失去颜色的世界骤然便有了色彩。

她穿着那身玄色的衣裳,瞧着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只肩头衣裳的颜色洇得深了一些,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

沈辞扔下剑,快步上前,双眼犹是红的,翻涌着未歇的杀意,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陡然柔和下来。他上前将谢杳抱进怀里,只来得及低低唤了一声“杳杳”,便察觉出不对,手顺着她胳膊向下,触到了她冰凉的指尖。

谢杳强撑了这许久,见到他终于松懈下来,几乎是在同时身子一软再站不住。沈辞抱着她半蹲下,叫她躺在自己怀里,见到她左手上一手的鲜血之时,手控制不住地打颤,解开她肩头的衣裳。

谢杳已经开始意识不清,努力睁大了双眼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本想安慰他一两句却发不出声来,她只能清晰地感受到面前这人的慌乱和惊惧。

她想,要是她争气些,一定得亲眼见见他这幅样子的——毕竟他往日皆是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改的模样,再艰难的处境里都未曾见他乱过阵脚。

沈辞终于见着了她的伤,离心口那么近,只差一点。

怀里的人流了太多血,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睁开的双眼也要失了焦似的,浑身冰凉一片,冷得叫人心口都跟着发抖。

他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知道怕了,怕得要命,又偏偏无措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他只知道怀里这个小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便跟着要去的。

那是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住的人,倘若留不住,那么往后她去到哪儿,他都陪着,生死不计。

幕天席地的血色里,终于到临的黎明中,谢杳躺在沈辞怀里,忽然就笑了,而后拼尽全力仰起身子,吻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雁归:这似乎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夫人:杳杳骨子里有些东西是像我的,是以我最初瞧着杳杳这小姑娘,越瞧便越欢喜。

沈辞:母亲,您这是自恋。

沈夫人:???你继续说,你说完了,我就去尚书府认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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