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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这道谢道得委实过早了些。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地的同一刻,就有小厮急急跑过来,被府兵拦在外围。宁王一肚子火气没处撒,见下人如此不识规矩,又偏偏是当着太子的面儿,登时成了只将炸未炸的爆仗,沉着脸呵斥了两句便吩咐将人拖下去杖责四十。
那小厮本是不欲在诸位贵人面前宣扬,只是一见自家主子没有听自己说话的意思,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挡了挡来拿他的两个府兵,高声道:“殿下!门前围了许多灾民,怕是要暴动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各位神色各不相同。
沈辞一早便知,自是没什么意外,气定神闲地解袖子,甚至还想着倘若混在灾民里头那几个情绪煽动得及时,局势控制得好,回头可以把他们往上提一提。
太子这时候明白过来方才谢杳说的那份厚礼指的是什么,想笑又生生忍了回去,在心里暗道这小姑娘果真是没有一刻能安顿的。
那小厮说完,跪下连磕了几个响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宁王一口气没提上来,梗在心口,身形晃了晃,而后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太子瞅着他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心情大好,连带着看沈辞都顺眼了不少,招呼他一同去看个热闹。
郑统领紧跟着宁王,附耳说了几句,而后便大跨步离开去做部署。此事趁着没闹大,还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一旦任由灾民闹起来,必然不好收场。
这是个什么节骨眼儿上?宫里的吃穿用度都裁减了不少,虽说宁王在京郊设宴本不算大事,可若是引起民情激愤,这性质便全然不同了。
一行人到了第一进院子里,正遇上谢杳和於春雪。谢杳不慌不忙地见过礼,同宁王道:“殿下这别院造得真是漂亮,逛着逛着就忘了时辰。还是方才听得这儿人声嘈杂,才跟过来看一眼,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她目光澄澈,似是真心疑惑,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柄团扇,轻轻扇着,举止间倒真像个寻常闺秀。
宁王心烦意乱道:“不过是些灾民在外面闹,安抚下去便好。”
这时他若是还想不到谢杳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简单,那当真是脑子有问题了。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着自个儿终于有了除太子外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谢杳以扇掩口故作惊讶,眸中却是盈盈笑意,“这怎么还能闹到宁王头上来?京兆尹这差事委实做得不好。”
在她身边儿的於春雪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这幅样子莫说宁王,便是於春雪看了也很想把她按到地上打一顿——思及此於春雪飞快抬眼瞥了一眼沈辞,又看了一眼几乎与谢杳寸步不离的雁归,罢了罢了,有些人还是动不得的。
说话间,外头的声响格外大些,宁王低喝了一声“郑统领”,郑统领闻声进来,单膝跪下,犹豫了犹豫道:“殿下,灾民情绪激动,吵嚷着要见您。”
宁王还不待开口,太子便道:“孤的皇兄乃是千金之躯,万一被冲撞了,哪个担得起?”他似笑非笑看宁王一眼,“郑统领这话说得,便是叫皇兄左右为难了。这倘若不见,岂不是不够顺应民意,不忠于万民,即是不忠于天下,天下是父皇的天下,这岂不是要陷皇兄于不忠不孝?”
太子这段说得极快,罪名一摞一摞往宁王头上按,乍一听竟还觉着有几分道理。
郑统领分明就没有这个意思,且私心来说也不想宁王出去直面这些授人把柄,闻言愕然抬头看着太子,欲言又止。
宁王被这话一逼,是非出去一趟不可的了,这回连太子的话都没有心力去回,只沉声道:“开门。”
朱红描漆金铆钉大门从两侧缓缓拉开,外头乌泱泱的人群静了一霎,愈见躁动。
宁王步出去,身边儿跟着的近卫便高声道:“见了宁王殿下,还不跪?”
灾民被这一呼喝,条件反射地跪倒在地,哭诉声一声高过一声。
谢杳从门后望去,宁王这座别院就连门前的空地亦是打扫得纤尘不染,两旁种植的花草长得规规矩矩,一眼就知是被专人好好打理的。实则不止是宁王,这满京城里哪户大宅不是此般模样?
而门前这一大群人衣衫褴褛满面灰土,个个儿面黄肌瘦,与此地格格不入。
宁王叫了起,本是想先讲两句道理,可惜他忘了底下这些可不是他素日往来的那些朝臣,而是些兴许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白丁,哪儿听得了他这说法?
他一席话实则没几句,却屡屡被打断,眼见着灾民情绪又激动起来,他的声音已然压不住,宁王当机立断令几个小厮将银钱散发下去。
这招显然奏效得多,人群的议论声小了不少。
谢杳在门后掂了掂手里的扇子,抿着嘴往远处看。
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又有灾民往此处靠拢,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或是互相搀扶,或是各自赶路,但观之数目却是不少。谢杳又低下头去研究团扇上的绣花——送礼这事儿,一道礼怎么能显现出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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