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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连白日里聒噪不休的鸣蝉都沉寂下来。因着是在山上,偶或能听见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夜虫嘶鸣着,凉风习习自窗外吹进来。
星河淌在天际,屋中一直没点烛,却也依稀瞧得清。
沈辞坐在榻边,用手指细细描摹着榻上昏睡过去的人儿的眉眼,神色专注。她像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皱着,沈辞轻轻给她抚平后,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沈辞眸光都柔下去三分,她仿佛呢喃了一句什么,他附耳去听,却没听真切。
榻上的人儿眼皮动了动,瞧着是要醒。
沈辞坐直了身子,将手从她手里轻轻扯了回来。
这一动,谢杳彻底醒过来。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最好是在白日。因为睁开眼时能看见天光——白日里的光,即便是阴雨天里,也是夜里点着烛照不出来的亮堂。而只要能望得见光,就能分出来自个儿是醒着的,梦里那些再摧人心肝也离得远着。
可她睁开眼时所见的仍是一片黑,与她未尽的梦中的黑夜交叠着,辨不清今夕何夕。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这时候没有听见雷声。梦中的雷声虽然听不真切,可她看得见撕裂天幕的闪电。
她梦见的,正是沈辞杀入东宫的时候。尚滴着血的剑尖指着她,剑的锋芒离她的脖颈不过毫厘。
而她抬眼所见的那个人,她心心念念的人,隔了年岁再相见,却陌生如斯。
她梦见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病了一场再醒过来时,不过是换了个地儿继续关着。那时候她怕水怕得厉害,只要想起自己站的这地儿四面皆围着湖水,便如坐针毡,恶心得想吐。
她梦里最后一幕,是她第一回在湖心阁里见着沈辞。那是个雨夜,她自梦中惊醒,恍惚间凭着酒香错认了人。
如今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处,她微一侧头看见沈辞时,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你在怕我?”沈辞原以为她醒过来,发觉被他强留了下来,是会恼的,再不济也要呛他几句,却独独没想到,她竟是这个反应。她……竟在怕他?
他闭了闭眼,尽力将心头那梗塞难言的异样压回去。
谢杳从他身后望出去,正看到了窗外星光点点,这才真真儿从梦里脱身出来,收回视线,安安静静地接着躺着。却不知是喘岔了哪一口气,骤然咳起来,只好半坐半躺地支起了半个身子,避开了沈辞拍她后背的手,自己给自己拍了拍胸口顺过气来。
沈辞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不由分说地探到她额头试了试温度,而后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来,在她身后放了个软垫靠着,起身去给她倒了水来。
谢杳嗓子火烧火燎地疼,没推拒便径直接过喝了两口,沁凉的水顺着喉咙淌下去,这才好些。
“你昏过去时郎中给你瞧过,受了些湿寒,又连日奔劳,兼之心绪低迷,怕是会病两日。好好养着按时服药,把寒气祛了也便好了。”
这话说完,他叫外头候着的迟舟将热好的粥端了进来。
粥米本就熬煮得浓稠绵软,又因着拿不准她何时醒,一直小火温热着,如今正适合她这般好几日没好好吃过东西的养一养胃。
沈辞端起粥碗,舀了一小勺,放在嘴边吹凉了,才送到谢杳嘴边。
谢杳望着他仍是一言不发,紧抿着唇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他这回倒也出奇得好耐性,手稳稳地拿着勺子等在她嘴边。这般僵持了片刻,他将勺子连同里头冷掉的一口粥放回碗里,搅了搅,又重新舀了一勺。如此重复了不知多少回,这一整碗粥都要凉透了。
他再度低垂着眉眼,轻轻搅粥时,谢杳扭过头来望着他,看到他显得瘦削了不少的脸庞,她才想起来,他怕是也有几日不曾好好吃过东西了的。
沈辞抬眼,正对上她的视线时怔了一下。
谢杳靠在软垫坐在床头,沈辞便挨着她坐在榻边,离得本来就极近,眼神交汇时,谢杳能清晰看见他眼睛里密布的血丝。那是一双很憔悴的眼睛,不过是眼睛的主人强势惯了,倘若不是这般近距离地看,常常叫人忽视了,还以为他刀枪不入也不知疲倦。
“粥要凉了,我去换一碗热的来。”
沈辞刚要起身,手中便一空。
谢杳从他手中拿过粥碗来,径直端着碗便慢慢喝尽了,而后将空碗往他手里一搁。
沈辞见她喝了粥,脸上终于有些笑意,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又端进来一碗药。
那药味儿极重,他一进门谢杳便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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