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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祠堂不算小,只是一口气进来了八个人,看着就有些拥挤了。
这群人都是窄袖短摆、脚蹬厚底靴,一副武人装束。
——背着布条裹着的兵器,腰间还挂着革囊。
这革囊不是装钱用的,一般里面会放暗器,有时候暗器还要淬毒。
那种宽面微翘的厚底靴里面也暗藏玄机,靴头可以弹出一片利刃。不要小看这块刀片,除了在打斗中暗算人之外,它更多的作用是应急。
比如双手被绳索捆住,别人来救的时候解不开死结,上哪儿去找刀?
又或者重伤在身很难动弹的时候,有野兽出现虎视眈眈,蓄力一蹬或许还能杀死野兽。
这些走江湖之人推崇的救命玩意,秦逯都跟墨鲤说过,薛令君还曾经拿出一些旧物给墨鲤翻看,特别是有连发机簧的暗器筒。
内家高手的特征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精巧的机关就不同了,它们通常都有平平无奇的外表,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过去。
这些深夜进入废村的人,很明显都是老江湖。
他们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步伐力道很重,上身粗壮,应该练得都是外家功夫。
墨鲤没有继续看,他垂下眼,用另外一只手托住胖鼠。
沙鼠只是动了动,没有醒。
它似乎沉溺在梦境之中,圆滚滚的身体上覆着一层柔软的毛发,墨鲤碰触之后才意识到这里对沙鼠来说似乎有些冷了,毛摸着都不暖。
隔着亵衣传出的热度,显然十分熨帖。
胖鼠把脑袋靠得更近了一些,细小的爪子还下意识地磨蹭了几次。
墨大夫身体一僵。
沙鼠体型虽小,爪子的力气却不算弱,毕竟是要刨坑的。这样无意识地磨蹭,是持续不断地蹭在同一点上,不巧的是,那一小块恰好是右胸微微突起的地方。
除了外衣之后,墨鲤没有穿更多的衣服。
因为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心跳震动的声音,配上清冽似泉的气息,在胖鼠的感觉里,它就像是躺在柔软的沙洞里,不远处是瀑布轰隆隆落入湖里的声音。
湖岸边被阳光晒了一天的沙粒十分温暖,四面一点光都没有,黑漆漆的,这应该是个安全的巢穴。
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温暖的、干净的、不会被打扰的好地方。
胖鼠当然不愿醒来了。
它挥动着爪子,本能地想把坑刨深一点,因为在睡梦中力气不是很足,也因为动作太大不安全,所以它的刨坑动作更像是在蹭爪子。
有一下没一下的,蹭蹭停停。
墨大夫忍无可忍地隔着衣服把沙鼠挪了个位置。
——怎么这沙还在流动?
胖鼠稀里糊涂地抓住了墨鲤的衣服,想要稳住自己。
墨鲤只能再次往墙角挪动,把大半个身体都藏进阴影里。
那几个江湖人去外面捡了废弃的木料,还带了蜡烛,阴冷的祠堂里立刻亮堂了很多,火舌剥嗤剥嗤地卷着柴火,他们把随身携带的肉干跟馍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人额角有块疤,他看到墨鲤身边的瓦罐,心里一动,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那个人紫红脸膛,一脸的络腮胡,他皱着眉拉住了年轻人。
“老八,你做什么去?”
年轻人努了努嘴,嬉皮笑脸地说:“借瓦罐,让大家伙儿喝口热水。”
络腮胡大汉想了想,夜里很冷,井水太凉,他们轻装简行的,也没带什么能烧水的器具,只能叮嘱道:“是人家的东西,你好好说,不要拿了就走。”
年轻人随口应了,也没当回事。
他走到墨鲤身边,蹲下来问:“喂,书生,能借你的瓦罐使使吗?”
墨鲤摇了摇头说:“这是熬药的罐子,你们如果要用来烧水,估计得洗上好几遍再煮开一次热水才能刷掉里面的味。这村子缺水,你们没法这么浪费。”
年轻人一愣,他伸头一看,果然药味扑面而来。
他连忙倒退一步,忍不住骂了一声晦气,扭头走了。
“大哥,我看这里别住了,那是个痨病鬼!”
“怎么说话的?”
络腮胡子叱喝一声,然后冲着墨鲤歉意地笑了笑,伸手就把那年轻人拎到了旁边教训:“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天寒地冻的,你冲人家发什么横?痨病是要咳嗽的,你进来这么久,听见人家咳嗽了?”
“可他……”
年轻人被这么一骂,心里更火了,不依不饶地说,“可他的态度也太差了,我借个罐子,又不是不还给他,还说什么药罐子,多晦气啊!”
“那本来就是个药罐子,难不成要别人骗你不成?”络腮胡子被逗笑了,他揉了一把年轻人的脑袋,笑骂道,“再说了,洗罐子的事谁去?你去吗?”
这时另外几个汉子也围了过来,递给年轻人一块烤热的肉干,笑道:“大哥你就别怪老八了,前天他在客栈里,被一个书生指桑骂槐地骂了,心里有气呢!”
“对啊,我最厌烦这些穷酸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喜欢指指点点地说人闲话。”年轻人故意提高声音抱怨。
“好了。”
络腮胡子一边啃着馍,一边含糊地说:“江湖规矩,不要对不懂武功的百姓出手,人家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天下书生成百上千,一个书生招惹了你,别的书生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平白无故地迁怒什么?再说了,这大半夜的,人家睡得正好被我们吵醒了,还指望别人对你笑脸相迎?”
他声音压低了,普通人是听不到的,但瞒不了墨鲤。
墨大夫垂眼,隔着衣服慢慢抚着沙鼠,看起来倒像是受了惊吓在拍胸口。
年轻人瞥了这边一眼,不忿道:“这不就是个破祠堂,又不是他家,还不许我们来?”
“确实不是他家,可这也不是你家啊!”络腮胡子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对年轻人道,“吃了就休息吧,肉干都塞不住你那张嘴!”
墨鲤占了避风的地方,这些人也没过来,另外挑了个角落生火。
烤着烤着,那年轻人又憋不住了,小声问:“大哥,你觉得那书生是什么来路?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跟姑娘似的。”
“什么姑娘,少见多怪,这叫玉树临风。”络腮胡大汉肚子里面居然还有点墨水,他嗤笑道,“南边的人都比北地汉子生得清秀一些。”
其他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笑起来,笑老幺这是想女人了,瞅着谁都跟姑娘似的。
年轻人被挤兑得脸色涨红,他那就是个比方,又不是真的看错了。
“可拉倒吧,说得就像你们没想过女人似的。”
然后就是嘴快地揭短,什么六哥心系江湖上的某某女侠,四哥昨天看到客栈的老板娘都迈不动腿了,最后络腮胡大哥都遭殃了,被曝随身藏着一块苏绣帕子。
这下捅了马蜂窝,年轻人被摁着脑袋逼迫睡觉。
没一会儿,火堆也渐渐小了,祠堂里响起了一片呼噜声。
墨鲤摸了半天,沙鼠总算不乱蹭了。
他听见身后还有微小的动静,知道那个领头的络腮胡没有睡,而是在守夜。
到了四更天,村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墨鲤心里觉得奇怪,因为跟刘将军“相遇”的次数多了,他对朝廷的军马也算是熟悉了,现在这马蹄声很是杂乱,毫无规律,连钉得马掌材质都不相同。
络腮胡汉子很快也听到了动静,他神情一变,立刻把人都叫醒了。
因为祠堂里一直生着火,门还坏了半边,在夜里远远地就能看见,现在要灭也来不及了。
很快马蹄声就到了祠堂门口,络腮胡汉子带着几个兄弟抄起了兵器,警觉地看着门外。
只见一行披着黑牛纹大袄的汉子,趾高气昂地进了门。
领头的是一个穿得像公子哥儿的男人,三十来岁,大冷天的手里还抓着一把描金折扇,拿眼扫了祠堂里一圈,不屑地说:“渝东八虎?怎么着,像你们这种三流货色,也想去碰运气找帝陵宝藏?”
墨鲤闻言一惊。
帝陵宝藏?哪座帝陵?
因为挨近太京的缘故,雍州确实有几座古帝陵,只是世道混乱,早年的陵墓都被挖得差不多了。有些是江湖人干的,有些是乱世之中缺军费的造反军头目干的。
墨鲤缩在避风的角落里,身上的气息平和得像是普通人,那折扇公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对着渝东八虎嘲笑道:“我劝几位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好歹能捡回一条命。”
对方有二十多人,而且领头的公子哥他们也打不过,渝东八虎敢怒不敢言。
“还不滚,要我赶你们出去?”公子哥冷笑道。
那年轻人想说什么,被络腮胡汉子一把拉住。
公子哥手下的人不客气地占了火堆,取出了很多东西。
把厚毯子铺在地上,还拿了香炉,服侍得妥妥帖帖。
“江湖规矩是先来后到,但是呢,只要拳头大……后来的人也能把前面的撵出去。”公子哥扇着风,舒舒服服地坐了,手下的人又拿来木炭跟铁签,把上好的羊肉串了挂在火堆上,还刷起了酱料。
香味一下就飘了出来。
墨鲤感到怀里的沙鼠动了一下。
起初他没在意,因为这香味确实浓郁,可能是酱料稀有的缘故。
许多香料都是西域那边来的,烹饪羊肉也是那边最拿手,上好的
香料比黄金都昂贵,那些调味的方子更是普通人不可能见到的东西。
“我们走!”络腮胡汉子咬牙道,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了祠堂里还有个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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