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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银钱,只能让手下买些粮食和食品衣物分发,根本不够。
尤其是这几千的灾民无处安身。
寺庙不方便收女子,道观不方便收娼/妓,那些人都被拒之门外。
最终只有城隍庙的瘸腿庙祝答应收留了一些孕妇孤儿。
余下的人,都只能领了小钱,自谋生路。
贫病交加,流落异乡的女子,能有什么生路?
更何况,这些人里,大多原本就是风尘女子。
萧意晚默默的走着,萧愿瞧着心疼,她猛地伸手,握住了萧意晚的手。
萧意晚受惊,顿在原地。
萧愿左手手指紧紧握着他的手,缓缓靠近他,另外一只手便朝着他的肩膀探去。
她太想了……
想和这个人靠在一起,拥在一起。
“皇兄,你别难过……”
她柔声说。
或许是心头太过纷乱,萧意晚并没有退开,他沉默了一会儿,方低低的说:“我知道,困顿忧思会让扰人心智,困人步伐,我不该这样。”
萧愿牵着他的手,慢慢的朝前走,她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有我。”
萧意晚蓦的瞪大了眼睛,有震惊有恐慌。
萧愿舍不得他这样子,低声道:“还有墨绵,黄昏……你可以依靠我们这些人一起。”
萧意晚缓缓的回握着她的手,软软的说:“好。”
再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城隍庙。
城隍是鬼界中的一城之主,道家称城隍为“剪恶除凶,护国保邦”之神。
一开始是有些地方的百姓供奉本地有义举的忠义之士的魂灵,乞求他们死后能主持人间的正义。
后来朝廷追封了很多忠义之士为城隍,渐渐的,便有了一城一城隍。
在诸神之中,城隍是最接近尘世的神。
他们有的放荡不羁,有的感性冲动,还有的好酒贪杯,暴躁好打人……
但都良善正义……
不过后来佛家大兴,连道家三清的香火都少了很多,城隍这种没有宗教支持,光靠百姓朴素正义的信仰渐渐就没落了。
比如安定的这座城隍庙,虽然兴建的时候殿宇广阔,神像巍峨,但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破庙……
年久失修,漏风漏雨。
只有一个瘸腿的道士带着个捡来的小徒弟,偶尔给前来的信徒看病开药方,勉强度日。
当然,这信徒并不是冲着城隍来的,而是冲着瘸腿道士有点医术,看病便宜……
城隍庙收留了几十个病弱,生计都艰难,好在昨夜有心善的僧人化缘,在殷家得了些银钱,买了粮食过来。
萧愿和萧意晚一到地方,就见门口挤挤挨挨全是人。
墨绵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在门口支着大锅熬粥。
她一大早就过来了,此刻被烟熏的灰头土脸的。
“情况如何?”萧意晚问。
墨绵皱眉:“不大好,天气渐渐暖和,一些人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却又病了,请不起大夫,大家都来找老庙祝看病,他已经一夜都没合眼了。”
萧意晚皱了皱眉,从混乱的人群中走了过去,对那顶着黑眼圈的老庙祝道:“我略通些医术,先生回去休息吧。我来替你。”
老庙祝年纪大了,又疲惫不堪,也没注意眼前这公子锦衣华服,只道:“年轻人,你自己再寻个凳子坐着问诊吧。这么多人,你看不过来的。”
萧意晚心头不忍,可他向来笨口拙舌,不会怼人,更不会劝人。
萧愿挤到他跟前来,紧紧挨着他,替他向老庙祝道:“老先生,您太累了,再这样下去,您再病倒了怎么办?再说,您不睡,你那小徒弟陪着写药方也累了,让我来替他吧。”
老庙祝愣愣的瞧着她:“听你的意思,你认得字?会写药方?”
萧愿失笑,点了点头:“自然是认得的。”
老庙祝这才起身,叠声赞许道:“难得难得……女孩子认字好,认字好……仓颉造字,是万世功德。”
萧愿便接过了小徒弟的笔,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了,朝着萧意晚轻快的笑道:“大夫,请吧,我替你捉笔。”
老庙祝瞧她拿笔先在白纸的上头写了药方两个大字,竟然写的很好。
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会认字已经难得,更何况萧愿的字写的很好,气势恢宏,隐隐有大家之风。
老人家欣喜的冲萧意晚道:“年轻人,你夫人这一笔好字,夫唱妇随,好姻缘啊。”
萧意晚:“!!!”
萧愿惊了:“不……不是……”
她想解释解释,却发现自己竟然脸上在笑……
她这身体果然比嘴巴诚实多了!
她干脆不说了,只坐着在那儿笑。
萧意晚:“……”
他受不住了,伸出点了点她面前的纸张,板着脸道:“用心!”
萧愿:“……噗……”
她瞧见萧意晚的耳根已经红了,脸上笑意更深,却不再多说什么,只认真听萧意晚问诊。
这般忙碌了一天,夜间大家也只能随意找了地方靠着睡下。
萧意晚很快就睡着了,然而,他一合上眼睛,神思一放松,白天同萧愿看到的景象就一头扎进了他的脑海里。
蒙头浇下,他无处可逃,这感觉,他心头又恨又愧,羞耻的不行。
他隐隐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梦中也恨自己鄙薄无耻。
然而他心头却悸动不已,身子发热。
眼前的景象变得越发模糊。
他的心是热的,身子也变的软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住的提醒自己,这是梦!
然而眼前的浓雾散去,萧愿站在晨光熹微里,负手而立,坚定而执着的说:“世上纵有殊色,决计难比吾兄……”
她浅浅的笑着,是那么真实。
他再不能自制,朝着面前的人探出手去,情热如火。
过了许久,他猛地惊醒,面前坐着一脸疑惑的黄昏。
“做什么?”萧意晚瞪大了眼睛,微微朝着里头靠了靠。
此刻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其他人都昏昏欲睡,并没有注意他们,而黄昏更是心大如斗,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其实气息早已不稳,汗湿鬓发,面色潮红,眼神都不怎么清明了。
黄昏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害羞的问:“殿下,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萧意晚低沉着声音问:“什么?”
黄昏不大好意思道:“你知不知道,闺怨诗和怨妇诗,有什么区别么?”
萧意晚:“……”
他背脊一凉,那种被窥破心事的茫然和惊慌让他舌头都打结了。
黄昏看到了他写的诗!他知道了什么?他为什么要问!
他想干什么!
“也……没……没什么区别……”萧意晚尴尬的说。
黄昏瞪大了眼睛:“我就说没区别!公主骗我!”
萧意晚茫然的望着他:“什么?”
黄昏道:“我看到她写怨妇诗,她说是闺怨诗!我要笑她一年哈哈哈哈……”
萧意晚:“……”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他随意转了转,听见一处小院子里有人声。
是萧愿和墨绵在聊天。
他本不欲过去打扰,但他又有些想看看萧愿。
梦中的荒唐景象已经悄悄淡去,他心中唯存了小小的柔软的思念。
他推开了门,绕过几棵老树,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萧愿和墨绵正站在一方水井边,旁边挂着两盏灯笼。
城隍庙常年香火不旺,庙祝和小弟子打扫不及,到处都有蒙尘,脏兮兮的。
倒是这间小院落,因为有取水的水井,附近也有居民过来取水的,倒收拾的干净些。
“怎么还不睡?”萧意晚问。
萧愿瞧见他就忍不住笑了:“有些睡不着,便过来替黄昏守井。”
墨绵解释道:“这井水要紧,近来人多杂乱,庙祝怕有些孩子捣乱,弄脏了水源。”
黄昏白天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有些失落,庙祝就让他晚上看着水井。
萧意晚点了点头,一转头发现水井旁还立着个半人高的一个将军石像。
不高。
比起正殿那尊城隍像,这个显得有些寒酸。
萧意晚素来对鬼神十分恭敬,此刻见着面前的小石像,觉得有些惊讶。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石像……”他有些疑惑的说。
萧愿道:“方才问了庙祝,说原先有乡民供奉了个持剑的将军,石匠手艺不好,把大石头给弄碎了,所以石像很矮。后来这将军又成了安定城隍,这才在故地建了庙宇。”
萧意晚笑了笑,觉得这故事有趣。
便没说话了,他立在那里,手上灯烛摇曳,墨绵突然惊讶的说了一句:“咦……这里有字!”
萧愿和萧愿随着她的声音望过去,只见那将军石像的前头还有一块倒了的碑。
那碑倒的太久了,已经缺了一大块,上面还蒙了尘。
萧意晚半跪下去,伸手用手掌擦去了碑上的尘土。
那字便清晰起来,他不疾不徐,轻缓的念着:“临强敌之威而不惧,蒙君王之爱而忠勇。虽赴死难而不骄枉,护……”
最后面缺了一块,只留了一个“护”字。
墨绵凑过去,惊诧的抚摸着碑文,低低的吟诵:“虽赴死难而不骄枉,护孤弱之人而不失。”
“你认识?”萧意晚眨眼。
墨绵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这是三君之盟。”
萧愿问了一句:“什么是三君之盟?”
墨绵道:“前朝暴/政,天下大乱,有三个年轻人结为异姓兄弟,举义军对抗前朝暴/政,这三人带领义军,几经生死,平定了江南,然后投奔了本朝太/祖。”
她淡淡道:“这是他们结义的誓词。”
“你怎么这么清楚。”萧愿有些疑惑,墨绵可不像是会研究这种神话传说的人。
墨绵道:“因为……当初结义的三位里,便有我墨家先祖,墨家的子弟,会认字起,就要背这句话。”
萧愿敬佩的望着她:“那还有另外两个是?”
墨绵淡淡道:“还有南平侯一家……就是黄昏他们家,至于另一个……”
她叹了口气:“是我师姐严家。”
萧愿:“……”
萧意晚:“……”
说到严家,三人都无话可说。
墨绵单膝跪地,那半人高的将军石像与她齐平。
“这座石像持宝剑,乃是我师姐的先祖严英韶。原来安定郡的城隍,竟然就是严将军。”
英雄已经故去四百多年,子孙不肖,后人已经忘记了先祖的荣耀,十分不堪。而当地的百姓连他的名字都渐渐忘记。
雕刻着他容颜的石像也都已经残破不堪。
然而他的誓词,却能永世流传。
三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尤其是墨绵,她不愿再在这里久留,便向两人告辞,先回去了。
萧意晚心中一紧,一时间心神激荡,他活在在这世上,又能留下什么呢?
他的心头有些茫然。
那种孤单涌上心头,他站在风里,显得有些萧索。
萧愿看的心疼,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人,待人总是一副温雅的样子,似乎永远不会悲伤,不会焦虑。
其实他也不是神。
她心头微热,不再迟疑,坚定的朝着萧意晚靠近了一些。
萧意晚一愣。
当他意识到又只剩下了萧愿和他两个人的时候,墨绵已经走远了。
庭院寂静,静的仿佛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得见。
萧愿在靠近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急又紧张,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下意识又想退开,离萧愿远一些。。
可只是动了一下,就被萧愿捉住了手。
少女的手指沁着汗,是湿润的。
“别走。”她说。
萧意晚:“……”
他快不行了,他有一种预感,萧愿要同他说什么了。
他僵在原地,不能动了。
萧愿嗓音低哑,他凝视着萧意晚:“皇兄,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萧意晚身子都颤抖着,他手心发烫,呼出的气都热的不行。
萧愿心烫得厉害,紧紧攥着萧意晚的手,手指在发抖:“不,我不问你了。”
萧意晚松了一口气,就想跑。
然而他又像是着魔了一般,想要听萧愿的下一句。
他在爱欲的泥潭外踟躇犹豫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一脚踏入,跌落凡尘,再不似从前那般清白。
萧愿沉默了半天,终究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问你了,我只想告诉你。”
萧意晚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些疼。
他一时忘了言语,忘了思考,只愣愣的望着萧愿。
“皇兄,曾经有一个人,我一直以为自己待他很好。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待他的好,不及他给我的万分之一。”萧愿说。
萧意晚想说话,可是他动了动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愿继续道:“我想对他更好,想守着他,陪着他,看着他,哄着他。”
这话,她在心里想了千百回,念了千百回。
她实在是太喜欢萧意晚了,喜欢到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都拿来堆在他面前。
时不时的撩拨他,逗他。
满心满眼的都是渴望,看到别的女人站在他身边,除了墨绵,都要暗戳戳的醋个好几天。
她想念的太久了,一旦出口,便如汹涌的江水,永不回头。
惊涛骇浪,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皇兄,在京城的时候,很多女孩子一起聊天,大家都说,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不要说出来。”
萧意晚眨了眨眼睛:“???”
萧愿失笑道:“她们说,女孩子将爱意先说出口,便不矜贵了。不矜贵的女孩子,便不值得男人来爱,日子久了,便要被人轻慢。”
萧意晚:“……”
萧愿的心脏在剧烈震颤着,她眼眶都有些湿了:“可是皇兄,我还是想要先告诉你,我……”
“我喜欢你。”萧意晚抢着说。
斩钉截铁,永不回头。
他似乎怕自己说的慢了,连声音都有些破了。
虽然音破了,却是无比的坚定。
他说完又有些紧张羞涩,面容一瞬间有些慌张。
萧愿的心,一时间疼的不行,她伸手去,轻轻握着萧意晚的肩膀。
隔着浓的化不开的夜色,就着微弱的几盏光,她瞧着他,眼底都是柔情。
她轻轻道:“我也是,皇兄,我其实,一直都很喜爱你。”
萧意晚动了动唇,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生的七窍玲珑的心思,却独独口拙。
一到这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愿握着他的手,轻声问:“我是在做梦么”
这梦,也太好了点。
萧意晚红着眼眶,僵硬着面庞,心头有千言万语。
良久,他说:“我在这里,你没有做梦,别怕。”
萧愿心头一热,几乎落泪,她终于知晓了他的心意。
黄泉拥故梦,人间知意晚……
作者有话要说:黄泉拥故梦,人间知意晚……
耶!这两句,真是我写的了。
热烈庆祝窗户纸破了!
谢谢大家喜欢萧愿和萧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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