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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等沈则把自己收拾妥,姜茶的气味以及弥漫开了。
滚了一滚,陈茗儿就先给杨平倒了一碗,所以等沈则循着味出来的时候,杨平正蹲在廊下心满意足地呷了一口热汤。
陈茗儿就在一旁,低照料着仍坐在火上的银吊子。
檐下落雨,一砸一个水坑,溅起的水花洇湿了她的裙摆。
沈则用力咳了一声,叫杨平:“你喝完了进来。”
话撂下,人转身又进去了。
“欸,五爷你洗好了?”杨平端着碗站起来,急忙给陈茗儿递眼色,“姑娘先把姜汤送进去吧。”
陈茗儿抬头只看见了背影,她不慌不忙用毛巾把吊柄裹了,将煮好的姜汁倒入小茶盘碗中,转身交给杨平,“五爷叫你进去肯定有正事,我就不不去了。”
这话说的没得挑,但不对劲儿是真的不对劲儿。杨平也不能多问,接过茶盘,道:“我一会儿就去绣作坊给姑娘拿布料去。”
陈茗儿弯了弯耳边的碎发,轻声细语道:“不着急,等雨停了。”
屋内沈则就坐在窗下的陶案旁,从窗扇的缝隙间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柔柔的嗓音随风入耳。真是可笑,这么温软乖巧,偏偏说起话来软刀子一样,字字见血,割得人心疼。
沈则提了提嘴角,转过头来,随手翻阅着案几上的一本荆州游记。
“五爷,陈姑娘煮了红糖煲姜。”
杨平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了点潮气,把小茶盘往沈则面前一推,“您趁热喝,去去寒气。”
沈则将书册一合,不冷不热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这玩意。”
杨平一想,这也是实话,便不想着再劝他,干脆道:“那我就再喝一碗。”伸手要去拿,又被沈则用书册扇了一下,“搁着。”
我不喝,谁也不能喝。
“得,”杨平赶紧把手缩回来,“那您叫我进来是?”
沈则又低头看书:“把东西送过去。”
“这就去。”
杨平盯着那堆书都有些头疼,“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她记东西快,”沈则徐徐翻过一页书,不忘嘲讽:“又不像你。”
杨平看他一眼,诧异:“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沈则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了。
那些闵之随口提起的,琐碎的,或许连闵之自己都忘记了的,关于她的细节。
他都记住了。
沈则闷笑一声,低头看书,不再说话。
雨还没停,杨平就已经从绣作坊把陈茗儿要的布料取出来了,随同一起送来的还有五六本医典。
“这是?”
“五爷离京之后,姑娘就跟着傅医正,在宫内的太医署当差。”
“我?”陈茗儿面露难色,“可我不通这些。更何况是伺候宫里的贵人们。”
“姑娘不用担心,傅医正会担待的,姑娘只肖从旁帮衬些。”
“这样真的可以吗?”
陈茗儿仍是心慌,立即蹲下身一本本翻看着杨平送来的书,眉心蹙成一个川字。
“五爷能这么安排,想来是无碍的。”
“好,多谢你了。”
陈茗儿也顾不上送杨平,顺势跪坐下来,先挑了一本最薄的《素问》来看。
这一看,还真就看入了迷,直至天色暗沉,爬起来点了盏灯,身上披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倚着陶案,边读边做注解,连晚饭也没顾上吃。
沈则一向睡得晚,临睡前往院中转了一圈,陈茗儿房中的灯还亮着。
姑娘的身影投在碧纱窗上,额前几根发丝凌乱地翘着,俨然一幅埋头苦读的模样,低头勾勾画画,再随意地扯了扯滑落在肩头的毯子,人往低缩了缩。
此时雨停月朗,头顶是被洗刷得极干净的深靛色天空,微凉的空气中有金桂的香气。
舒爽通透。
沈则深吸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惬意和放松的心境了。
哪怕荆州还有无数艰难等着他去面对,但有这片刻的喘息,也就够了。
还有就是——他暗自一笑:
红糖煲姜凉了是不好喝。
接下来的十几天,沈则忙着荆州的事务早出晚归,陈茗儿窝在房中念书,两人打照面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沈则也从未跟旁人问起过陈茗儿,就好像已经这号人抛诸脑后了。但陈茗儿知道,堂屋的那盏灯这些天一直陪着她,不过多晚,一定是她的灯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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