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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其实这些日子贫僧隐约能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情,贫僧小时候不是在寺中的,关于山下的记忆,比想象中还要多。”
祁婠伊张口想要问他,却又害怕再听见否定的答案。
犹豫之间,梵珈已经自顾张口道:“但是方丈说过,贫僧是自幼在寒叶寺中长大的,想来是怕贫僧记起那些事情,影响修佛吧。”
祁婠伊看他,认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梵珈笑了笑,他以为她想要知道从前的事情,却不想她又拿出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来攻击方丈:“公主说得对,但方丈也算不得骗贫僧,贫僧自己从前记不清楚,现在想了起来,十岁也算是小时候。”
“十岁……”祁婠伊沉吟着问道,“那高僧十岁那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祁婠伊手指攥紧,却见梵珈摇了摇头。
他脑海中恍惚有一个红衣小姑娘的身影闪过,小女孩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又娇又傲,她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觉得吵,便没有回应。
再后来呢,再回忆的时候,他的眉心便开始作痛,连带着头也痛了。
关于十岁的记忆,大概就是寺院和那个红衣小姑娘了。
梵珈没有隐瞒,对祁婠伊坦白道:“似乎有认识过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得是红色衣裳,旁的便想不起来了。”他回忆着摇了摇头,“想来是记错了吧,在寒叶寺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遇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小女孩呢。”
除过王公贵族,一般小女孩又怎么会在寒叶寺中出现。
梵珈原以为祁婠伊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祁婠伊听了他的话之后眼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梵珈看不懂她眼中其它复杂的情绪,只看清楚了一点,祁婠伊生气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梵珈有点茫然,不知道祁婠伊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便问道:“怎么了?”
祁婠伊冷冷斜了他一眼,又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梵珈并没有说自己就是林如鹤,可他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与当时的情景对上了。
祁婠伊其实并不记得自己那日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裳,但根据母后对她的回忆,她从小到大都喜爱红色,穿红色衣裳也是最多的,她几乎可以确定,梵珈口中那个红衣小姑娘就是她。
可是他却将当时的事情都忘记了。
他比她大了四岁,她都记得清楚,他怎么可以忘记了。
非但忘记了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也忘记了她。
祁婠伊越想越觉得生气,当下便不理梵珈了,抱着自己的经卷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还特地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梵珈。
不可否认,得知梵珈就是林如鹤,祁婠伊心中是喜悦的。
可这么一点喜悦很快就被冲淡了,她早就认准了梵珈,可如果他是林如鹤的话,那么当初他就是前脚答应了自己将来来娶自己,后脚便出家入了佛门。
这种行为和当初她觉得狠心绝情的释迦佛又有何区别。
祁婠伊手中攥着笔,却因为生气用力极大,字也没有写出来几个。
梵珈不明白祁婠伊为何突然生气,公主脾气向来很大,可在他面前很少发作,梵珈努力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祁婠伊不和他说话,他继续和祁婠伊说话。
想到方才祁婠伊是在问自己回忆的事情,他又道:“贫僧最近有时还能记起来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关于成耶法师的,关于净真大师的,前事蒙上了一层雾,看得不大真切,但从前的日子好像还算是欢乐的。”
祁婠伊虽然不理他,可他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她脑中浮现出一个问题,既然从前的生活还算欢乐,那又为何出家?
是因为父母的身份,是因为自己是佛子,还是因为他真的一心向佛?
祁婠伊想不明白。
梵珈看不到她的表情,便自说自话:“从前方丈说过五蕴皆空我未曾做到,还差的那一点,便是情。不过方丈说那不是简简单单的情,是执念。”
情之一字,最难割舍。
“贫僧其实不大明白,那些事情自动在脑中消失,贫僧为何还会放不下这个字。”
祁婠伊见他露出少有的迷茫,有几分心软,想起他看到舍利子时候的柔软目光,心中为他开脱,他忘了那么多从前的事情,甚至连和自己父母相处的事情也都忘记了,忘记一个小女孩,似乎也不是难理解。
更何况,她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将这种童言当真,只觉得是当时年幼无知。
想是这么想的,祁婠伊又觉得自己这么快消气太好哄了一些,于是她冷冷地接了一句:“高僧聪慧,于佛法之上见解颇深,又怎么会囿于一点尘世间最无用的情呢。”
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儿嘲讽,她还是背对着梵珈。
这话说出来之后又有些后悔,她生着气忍不住想要刺他一下,却又怕他听到了真的承认了。
八年前他都可以忘了她的话,一心踏进佛门,八年后的他,对佛家更加信仰,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就在祁婠伊想着要如何将自己方才的话掩盖过去的时候,听到梵珈的声音:“情并非无用,情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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