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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他从佛学院出世的第一天,就被这穷鬼缠身,无论走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这上辈子穷死的老头,也不知道冥界出了什么问题,穷鬼始终没办法投胎,又想继续存在只得依附在迟渡身上,而迟渡因为鬼魂缠身,处处倒霉,好不容易挣来的钱统统意外失踪,他瞄了一眼还在下着局部小雨的地下室,又想想兜里的两百块钱,不用说,肯定和这穷鬼脱不了干系,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泡坏了,要重新添置,这两百块钱还不够呢。
“我也想投胎啊,但这死谁还不是第一遭了?听说人死以后都有鬼差来接,至今也没见到个鬼差来接我,也不知道下辈子的老婆出生没有,会不会等等我。”老头在浅浅的水里游起泳来,气的迟渡都快归西了,但也真是拿这家伙毫无办法,学校里学的内容对超度部分讲述的很模糊,什么经都对着老穷鬼念了,除了让迟渡多喝一瓶水,其他没什么效果,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反正托这老家伙的福,迟渡虽然不至于死,但多余的财富是肯定累积不起来的。
反正生气也没用,迟渡就这么打着伞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迟渡一抖身子差点从椅子上砸下来,好在粗通拳脚反应机敏,才不至于摔了个狗吃屎。天花板的漏水好像已经止住了,房间里的水也已经顺着地漏流干净,听得敲门声越来越急,他赶紧收了伞下床开门,老板娘站在门外一脸关切地拉住这位小帅哥的手仔细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看他除了裤腿湿透,光脚站在地板上其他没啥异常,终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早上听说昨个儿店里漏水,我一想你还住在下边儿,又听说有人捡到你的鞋,怕你出情况,一早就赶紧过来了,这房间是用不了,要是不嫌吵,你往上搬一层,一样不收你房租水电,一楼还有wifi呢。”
“这怎么好意思啊,您肯收留我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这些东西晒一晒就行,没必要再麻烦您腾地方给我住了。”迟渡不动声色的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KTV老板娘姓李,单名一个晴字,为人直爽爱交朋友,员工上下都叫她晴姐,晴姐一听迟渡这么客气,笑着一拳打上她胸口,“干嘛这么见外,怕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啊,我儿子都快和你差不多大了。行了,就这么安排上,你看要是还有啥东西能用的,都捡捡,一会儿阿忠来带你去新房间,除了有点儿吵闹,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李晴咧开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转而拍拍他的肩膀离开地下室。迟渡站在房间里,摸了摸自己口袋里还没消失的两百块钱脑子有些回不过来了,晴姐说的倒是实话,虽然迟渡长得是挺帅,尤其讨阿姨大姐的喜欢,在各处打工的时候,他没少被那些“好心”的姐姐明里暗里照顾过,李晴虽然看他是个帅哥才收留他,不过还真是一次也没有打过小伙子的注意,随时随地像个长辈一样照顾着他,颇有大姐头的气势,这点上还真像自己那个白酒能下三公斤的老娘。
“我看这女人不错,要是投胎了,得找个这样的老婆。”穷鬼凑到迟渡身边,摸着下巴色眯眯地笑着,迟渡伸手过去拍了他的脑袋,虽然只拍到了空气,但意思还是到位了,“那你就赶紧投胎去好不好,跟着我是永远讨不到老婆的。”
穷鬼瘪瘪嘴又消失在房间里,迟渡好笑地摇摇头环视房间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勉强能用的东西。
阿忠是这家KTV的保安,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也是李晴在路上捡到的,看他忠厚老实就聘来KTV工作。晴姐是个普通人,当然不知道这阿忠到底什么来路,迟渡却是知道的,一开始见到阿忠,这家伙脸侧有两只耷拉下来的棕黄色耳朵,很像猎犬或者大金毛,很长一段时间,他虽然能知道阿忠在讲什么,但听到耳朵里都跟狗叫一模一样,后来旁敲侧击了一下,才知道李晴年轻时候在乡下走丢过一条特别乖的家养猎狗,通体棕黄,对应上阿忠,基本可以判断他就是那条走失的家犬无误了。
阿忠不爱说话,尤其知道自己讲出来的话在迟渡耳朵里都是狗叫,就基本没再跟他有过什么交流,他拉了一辆小板车过来,站在地下室门口等着给迟渡拉行李,迟渡十分客气地冲他一笑把收拾好的东西放上去,阿忠点了点头,带着他上楼。
这个点KTV还没有营业,整个大厅安静地出奇,只剩下金属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阿忠带着迟渡去了他的新房间,就在一楼布草间隔壁,空间大概有一个王子包间那么大,里面有一排沙发,还内套了一个卫生间,但是没有音响设备,看起来是当初装修时候空下来的位置,阿忠把迟渡安顿好就回保安室去了,李晴也不在KTV,今天没有排班,无所事事的男人决定拿着昨天新入手的两百块钱,去尽可能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KTV门外的街不过是舞市众多商业街中的一条,谈不上繁华,但也没那么热闹,这个点钟太阳都还没完全升起,早餐铺子倒是已经热火朝天了,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迟渡决定先让胃享受一下劳动人民的果实,抻了抻腰往自己常常光临的面馆走去。
“哟,小迟来了?今天不打工啊——”面馆的老板是个满脸笑容脾气很好的中年男人,看到迟渡进来,正在擦桌子的人直起身子跟他打了个招呼,迟渡冲他挥了挥手,“黎叔叔早,是啊,今儿个没排工,打算是买条裤子,昨晚家里发大水了,没得换。”
黎叔皱着眉头打量了狼狈的男人一眼,“哎哟,这倒霉催的孩子,又是你晴姐在开发什么新业务弄的吧?行嘞,快坐,今天这顿算我请你的,想吃啥甭客气昂。”
“这怎么好意思啊……”迟渡又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人民币,没多没少还是两张,直到面都抬上了桌,他心里还犯着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平常碰到这种情况,身上的钱早没了,怎么换了新房间,又吃了免费早餐,总财产还是没有减少呢?难道那穷鬼走了?
他眯起眼睛看向街对面的KTV,穷鬼坐在大楼梯上正冲他挥着手,迟渡赶紧低下头来假装啥也没看见地嗦面,是自己想多了,这死老头哪儿那么容易离开。那现在这状况怎么解释,迟渡让这穷鬼缠身之后,越来越倒霉,虽然还是会碰到好人给自己点小恩小惠,但代价却从不迟到,比如吃了一碗免费面,口袋里的钱就会从一百变成一个钢镚儿,李晴给他安排地下室那天,他的银行存款直接归零,好像在迟渡身上,所有东西都得交易,但在他身无分文的时候,又会遇到些好事,比如那个奥特曼大哥,在夜黑风高抢劫夜塞给他一百块钱,然后默默离开,如果这也算一种交换,那迟渡失去了什么呢?
可能也不是交易,老天只是让他维持在极端贫穷的状态,并没有要他的命,但现在这种微妙的交易消失了,他住了新房间,吃了免费早点,口袋里的钱却没有变少,看样子迟渡已经熬到冰点反弹,以后能攒下点钱了。
想到这儿,迟渡的眼泪差点没落到面汤里。
正在他感动地涕泗横流,就差没给佛祖下跪磕头的时候,一阵冷风穿进面馆,顺着桌椅打到迟渡身上,男人让这风吹得一哆嗦,眯起眼睛看向外边,天空中飘起了黑色的雪。
黎叔站在厨房里听得门口的广告牌让风吹得嘎啦嘎啦想,赶紧从里面转出来把广告牌收了起来,“哎呀,这三月份的风简直吓人,舞市啊,还是秋天舒服点儿,也不是老热风也没那么大。”
“是啊,今天这风也太大了,还好下雪不算冷,不然我可就惨咯。”迟渡吸了吸鼻子埋下头继续同热气腾腾的面条战斗,老黎一脸疑惑地看着啥都没有的天,又看向迟渡,“哪儿下雪了,这不就刮个风吗?”
迟渡嘴里的面条还没咽下去,眨了眨眼睛对上黎叔困惑的眼神,把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这不正下着呢嘛,还是黑色的,也真奇怪,我还头一次见到黑色的雪呢。”
黎叔的表情从疑惑到心疼,两手在橄榄色的围裙上蹭了蹭,坐在迟渡对面,“小迟,要是工作太累,你跟叔说,别的地方不要你,咱要,可千万别把自己累出病来咯。”
?迟渡看了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雪,又对上黎叔的表情,叔叔说的极为诚恳不像跟自己开玩笑,脑子转了一圈,迟渡反应过来,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东西,就像两年前,舞市那场恐怖的混乱一样。
迟渡只得打个哈哈混过去,把十分担心他身体状况的黎叔推进厨房,自己离开了小小的面馆。站在街市中间仰起头,他能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空中是飘起了黑色的雪,伸出手,不冷不热的雪片落在指尖,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抹细润的黑灰色,他看向KTV门口的楼梯,阿忠站在门外同他一样仰着头,似乎也看到了这场异常的雪,而刚刚还坐在楼梯上的穷鬼,已经不见了。
天地间好像只有他和阿忠两人发现了雪,太阳也从东边的山坳里冒出了尖,这个时点的阳光还不刺眼,只是橘红一片,像个大橙子挂在天边越升越高也越来越小,黎叔的早餐店忙碌起来,赶着上班的行人车辆越来越多,街市变得热闹,可这与当前光景毫不相配的黑雪却没有停,站定在行人之间的迟渡像个独立于世间的异端者,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这个半长头发挽着裤脚的男人在看什么。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的女人落在迟渡的视线当中,她也仰着头正在看这场雪。好像发现迟渡的眼神,她扭过头来同迟渡对视,只一瞬,迟渡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琥珀色的眼眸吸引,心脏都跟着狂跳起来,再眨眼,那个女人已经消失在街景中。
他摸着自己的心脏,偏了偏头,像灵魂都被勾走一样往KTV方向慢慢吞吞地走,路上的车子对他狂按喇叭,男人都跟没听见似得,他呆呆掐了自己一把,很痛,说明一切都不是梦,那么那个美丽的女人,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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