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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于楼断雪便是鬼魅杀手之余,听其此番挑衅,木兮颜又惊于从她口中同时道出自己与临君北。

且从其得意之色来看,她定是知道些什么!

这个女人太过诡异,似乎将自己竭力隐藏的一切悉数握于掌中,而自己对她所知却仅限于皮毛。

彼知己,己却对彼知之甚少,这让她不敢大动干戈。

于是站稳身子,止了念夏拂冬的搀扶,只道:“二侧皇妃揣测的功夫倒是一绝,既是如此,莫不如来猜猜,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听问,楼断雪于心中冷嗤:下一个,必然是你血眸灾星木兮颜!

如今临君北已死,要对付莫静,只需让这天煞灾星于人前血眸发作,自己趁机取莫静狗命,再将一切嫁祸给灾星。

听说灾星一旦血眸发作,必然心性失控,届时方絮儿流产案、哲耶山沈序汀之案、城西破院叱尤啸逐之案,皆已有主。

如此一来,必然让这血眸灾星受烈火焚烧,负千古骂名!

挫骨扬灰,莫过如此!

想来还是宫主有远识,果然利用血眸灾星比直接杀她,更有趣!

“六皇妃好奇,臣妾也好奇,不如咱们静观其变,看下一个入地狱的,是谁。”

楼断雪唇角扬高了几度,让那自信满满溢于妖媚面上。

说罢,轻不可闻地哼笑一声,撞擦过木兮颜的身侧,离开。

行前,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在念夏和拂冬身上扫拂而过。

识人香之味浓烈到让木兮颜恶心,却也瘆得慌。

既然拿入地狱做赌,那她木兮颜必然亲手送她下黄泉,去给所有丧生在她手中的性命恕罪!

眸中已敛藏了所有殇色,唯剩冷戾!

“公主,刚刚楼断雪的话……”

念夏一直在回忆,近日公主确实极为反常,且恰是自四皇子战死的消失传回宫开始。

莫非……果然如楼断雪所言,公主与四皇子……

“你以为什么?”

木兮颜侧眸看她,面色阴沉,眸光尽冷,再非先时那般泪目垂垂,漠漠伤悲。

此一眼太过犀利,如一把寒光祚祚的刀子,直将念夏刮得周身一颤,紧忙俯首躬身于旁:“奴婢该死。”

自从公主嫁入东凌,为助临亦珩谋夺太子之位,数次落险,生死一线,自己作为她的贴身侍婢,未将公主保护好不说,还怀疑她,罪该万死!

拂冬亦紧忙相同动作领罪。

“罢了。”

皇宫不比寒邪山,本就不是个该将喜怒哀乐言于表之处,终究是自己太不懂得隐藏情绪,才让这两丫鬟起了疑。

木兮颜自识大意。

自今日之势来看,只怕自己想与临亦珩和离而分道扬镳,也是不会走得顺畅了。

“楼断雪不是个善茬,临君北一死,只怕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六皇子,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语气带狠,沉着而不乱分寸。

这才是她们的公主嘛!

念夏和拂冬皆放宽了心:“公主有何计划?”

“此前父皇让叱尤啸逐传信给本公主,说让本公主配合他除掉临亦璟,后又听莫静言之自信,想必父皇定是有了布局,你们且去暗中接触一番,看父皇那边作何打算,要快。”

木兮颜言语冷冷,令道。

念夏拂冬领命,立马着手去办。

临柯尧回宫已是在四皇子战死消息蔓延的半月之后。

自四皇子留京这数月,皇上待他明显更加倾心关怀,按理说此噩耗一传回,皇上该是立马回宫,可怎偏偏就拖了半月?

且这半月之内,原、傅两位大人每日去皇家寺院递送奏折,依旧是宝全传接,丝毫不曾见得皇上一面。

有此怪举,拉营结势的朝臣们自然少不了各种猜测,最甚的莫过于四皇子之死的真实性。

可听说皇上刚回宫就召了御医问诊,说是悲伤过度,积郁成疾。

后又有宝全解释:皇上因闻得四皇子战死的噩耗,在寺中大病了一场,才耽搁了回京之程。

这样一来,四皇子之死便是铁定的了。

以二六两皇子为主之臣自是暗里高兴。

即便回京,临柯尧也数日未早朝,他一直在想地巫老者的话:阿北的一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且这世间唯有一人能与他换命,却非自己。

那会是谁?

还有……天下即将乱矣……

乱自何起?

叱贠已然平定,难道……是飒北?

且析老者之意,阿北应该还活着。

然却传回其战死的噩耗,莫非……此为阿北之计,便是为了揪出两年前导致西境战败的真凶?

可这许久以来,自己所收皆为公报,却不见暗卫逐风等传回消息,又是何故?

看来他得再派暗卫去探探消息,若此果为阿北之计,自己也好在京城配合。

细作谋划,让宝全秘密安排下去。

飒北往东凌有隐蔽的消息传递渠道,是宫外的一座赌坊。

念夏身为飒北皇帝的绝密细作,一直是她暗中联系,因东凌宫中之事由公主做主,遂她未曾瞒着,所以木兮颜也是知晓的。

之前查飒北暗探,她也去过一回,但因她本非辜楚玥,没想过要谋权至深,遂依旧让念夏全权负责,有消息来,报于自己就行。

听念夏说,飒北已经传来密信,应该就是飒北皇帝除掉临亦璟的计划。

可自从东凌皇帝回宫,下令严于进出宫的盘查,于内宫而言,若无要事及各宫之主于皇上处得来的批令,一律禁止出宫。

这让念夏犯难了,宫墙之隔,导致不能及时取回消息。

当她将此汇报给木兮颜时,木兮颜只道密信她来想办法取,她们只需暗中注意华云阁的动向,特别是楼断雪。

念夏拂冬无议,毕竟眼下因临君北之死,宫中戒严,也只有公主六皇妃的身份行事方便些。

木兮颜是想借此出宫一趟,她得将楼断雪便是鬼魅杀手的消息告诉连筝,一是提醒她们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再就是让飒奇停止追踪识人香。

她将飒北传来消息之事禀给了莫静。

此于莫静而言是大事要事,遂紧忙自皇上处取来出宫批令,并给了自己的手谕,让木兮颜快去快回。

得此两物,木兮颜抓紧时间出了宫。

因她想知得飒北皇帝如此自信能除掉临亦璟,到底有何证据,遂先去了赌坊。

此赌坊的老板便是飒北在东凌的信使负责人,见公主亲临,自是恭敬地交出皇上传来的密信。

木兮颜拆开细看,当见得上面内容时,只如洪钟于耳侧敲响,让她惊心一颤!

两年前西境之战的幕后真凶,乃临亦璟!

“此前临君北未死,若贸然以此除掉临亦璟,便无人牵制城府极深的四皇子,如今临君北已灭,他留着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信使,也即这赌坊老板,约莫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面容却斯斯文文,手里时常转着一串佛珠,笑容常年不下脸,颇有几分笑面虎之样。

十余年的潜伏生涯,让他对东凌几乎了如指掌,等助皇上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他也就可以回归故里了。

“所以临君北之死,亦与临亦璟有关?”

木兮颜不敢展露太多情绪,所以心里虽震惊愤恨皆翻腾,到面上也只剩冷戾。

“当年临亦骋为准太子,为除障碍,临亦璟暗中勾结叱尤啸逐,致临亦骋战死沙场;如今临君北颇得东凌皇帝重视,他临亦璟又怎容得下他,不过是炮制了两年前的西境之战,只是这一次要临君北死的人太多,各方势力暗里合围,他自然全无活路。”

此番话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木兮颜心上!

莫静、飒北皇帝、临亦璟、叱贠……原来临君北此番出征所面临的阴谋阳谋,远不止自己所知的那么简单!

忧惧再度爬满心底,所以他的死讯……

“临君北死于此战倒也好,至少能留得个英勇名声,还能推进皇上的计划,若是几月后无声无息地死了,反倒是浪费。”

信使感叹。

木兮颜不得此言之解:“何意?”

“听说临君北出生时有道士预言,其命不过二十六,今年正好是第二十五年,即便他不死在战场上,也终究无几日可活。”

信使转着手中佛珠,眉眼笑意稍敛了些,似乎对此有几分惋惜。

临亦骋、临君北,皆是谋略奇才,又仁义善德,心怀天下,只可惜生在皇家、敌家,内有皇室争斗,外有毗国谋伐,终究是活不得。

此语于木兮颜而言,又是一重击!

甚至连握信之手都隐隐颤抖。

临君北活不过二十六?

什么狗屁预言!

“公主?”

见公主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信使蹙了眉头,微现关心。

木兮颜自小山间长大,不善察言观色隐思藏绪,终究是道行太浅,哪怕尽力控制,也止不住有漏网情绪浮于面上。

暗里深呼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尽力让一切恢复如常:“无碍,既是临亦璟在两年前一手将大皇子推入黄泉,那父皇那里可有证据?仅凭这一纸之言,根本无法定其罪。”

“公主放心,皇上既是布了万全之局,定不会落下证据,只是当年那一战,皇上是坐镇谋划,真正执行者乃叱贠,所以证据皆在叱贠王宫,皇上已派了信使专程取而递送,属下已收到信使飞鸽来信,约两日内达,届时还烦请公主再出宫一趟。”

木兮颜自无异议,一番叮嘱过后,收好密信,离开。

出了赌坊,她本想去连筝的铺子,结果刚转进一街角,突然见得一道雪白身影避人狂奔。

是飒奇!

本以为它是冲自己来的,结果径直自对街奔过,朝自己身后方去了。

顺其方向看去,竟在人群中挑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楼断雪!

顷刻反应过来,飒奇定是奔着她身上的识人香去的!

自己既已知晓其身份,便不可再让飒奇出面,情急之下,伸手自树上摘了一片绿叶,置于唇边吹响。

飒奇狂奔的四腿突然刹住,似在扭着脑袋听曲调来源,片刻后折了方向,往木兮颜这边飞奔而来。

木兮颜与楼断雪相距本就不远,飒奇速度又快,所以它这道出众的白影并未逃过楼断雪的眼睛!

第一次在伶媗阁杀血眸灾星时,她见过这小家伙,是救走血眸灾星的那个女人的宠物,只怕与血眸灾星亦是有关。

不过眼下自己有要事要办,且先放它一马,后面,这东西或可派上用场。

未多停留,直往右手边那间铺子拐去。

木兮颜躲在街角,将这一幕看了去,逛铺子本是寻常,可怪就怪在,她进的,竟是自己刚出来的那家赌坊!

楼断雪怎会入飒北密信之地?!

戍边大将楼正歌之女,二皇子临亦璟之侧妃,几次三番杀自己的鬼魅杀手,难道……她还有其他身份?

疑惑既生,她就必须查清楚,否则楼断雪的存在,会是自己和连筝飒奇最大的威胁!

稍作思忖,她蹲身搂着因见到自己而欣喜若狂的飒奇,好在此处街角隐蔽,无人经过。

自内裙摆扯下一块布,四下寻了一块黑炭一般的东西,然后在布上写着:“杀手乃临亦璟侧妃楼断雪,无需再追踪,保护好自己和飒奇。”

然后将布块折起塞进飒奇脖间那个小纹瓶里,捧着飒奇的脑袋吩咐:“回家,将信传给连筝。”

虽为动物,但飒奇亦有情感和认知,自从主人来了这个人多的地方,就不似在山间,能整日陪自己玩耍了。

它想跟着主人,可又明白要为主人完成任务,所以只能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其走后,木兮颜便躲在街角紧盯着赌坊大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楼断雪自里面出来了,却非回宫,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出城。

此时已近傍晚,她出城作何?

木兮颜决心要弄清她的真面目,一时间也不顾危险,暗暗跟上去。

出城往西北之郊,后又登了一处矮山头,直至在一侧断崖顶上停下。

这楼断雪脚下如生了风一般,行得快,全程无歇,木兮颜一路跟得辛苦,好在她能嗅得风中识人香之味,以此辨明方向,倒也未跟丢。

此时天已全黑,唯有大半轮明月挂于天空照亮。

木兮颜躲在一处崖石后面,紧盯着楼断雪那方。

月光寒寒,风声萧萧,再伴着入眼可见的森林黑窟,心间似有无尽寒惧在啃噬,莫名抖了一哆嗦。

还是咬牙坚持着。

只是楼断雪身上的诡谲,似乎不止一件两件。

刚刚自京城出来,她明明是男装束发,可此时看去,竟不知在何时换了那身鬼魅连帽黑衣!

自己虽跟得不紧,但也是一路无落,她哪有空档换装?

还有,她乃临亦璟的侧妃,为何三更半夜不回宫,却来这深林断崖?

不过很快,答案便来了。

似乎只在木兮颜低眸思考的瞬间,楼断雪对面已是站了一人,仿若凭空而现!

木兮颜揉眼又眨眼,确实没看错!

那人亦是全身黑装,比楼断雪高出了大半个头,脸部隐隐反光,应该是戴了面具。

“宫主。”

楼断雪抬手,恭敬作礼。

“寻本宫何事?”

面具男人发声了,沉重、低哑、老成,浓烈戾气毫不遮掩!

“属下……”

楼断雪刚开口欲言,却突然得对面的黑衣男人竖指于唇,禁了。

楼断雪生疑,然片刻便见宫主扬左袖一扫,一道凛冽光刀直直飞出!

木兮颜大惊,急忙飞身闪躲!

那刀光直接将莫大一樽崖石削作两半!

见得有人,楼断雪微诧,然辨清乃血眸灾星木兮颜时,眸子蓦地瞪大!

旋即紧忙躬身对准黑衣男人:“宫主饶命,是属下失察!”

心头骤满疑惑!

这血眸灾星怎会跟到这里来?!

是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另有巧合?

此突如其来的一劫,木兮颜惊魂,还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只会如那崖石,生生被削作两截!

可躲过了前一劫,下一瞬更是危险,自己跟踪而来,只怕他们必然杀人灭口,一个楼断雪已是难对付,更何况还有个如此高手!

只是哪怕果真是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宫主?属下?楼断雪,你果然不简单!”

自从晓得识人香在楼断雪身上,木兮颜便知此人绝非一个侧妃那般简单!

果然!

局中局,其背后竟还有如此隐秘而诡谲的主子!

这样算来,沈序汀和叱尤啸逐那两起杀案,到底是楼断雪为临亦璟而为?

还是为这个诡谲面具人?

其面具之后,又是怎样一张脸?

闻其连名带姓唤出自己,楼断雪暗下一惊!

自己此身份极为隐秘,每次杀她也是不露容颜,这血眸灾星是如何得知自己便是楼断雪?!

“很好奇我怎知你便是楼断雪,是吗?”

黑暗,能完好遮掩木兮颜的恐惧,只要这话语够漫不经心。

不过也是给自己壮胆子罢了。

楼断雪确实好奇,未言,想听她答案。

可木兮颜却不透露,只道:“你知我乃血眸之身,我知你为鬼魅杀手,很公平。”

知她无意解惑,楼断雪索性摘下黑帽,露出真容。

见宫主不曾问责,她笑看着木兮颜:“公不公平无所谓,只因,必然都是你……先入地狱。”

她们之间的赌言,她可没忘呢!

木兮颜自知今夜恐是在劫难逃,索性也看开了,弹着衣袖上的灰尘,甩袍坐在身旁的矮石上,一腿伸直点地,另一腿弯折,脚踩石上,颇有几分男儿豪气。

“既是想我死,我也不愿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你的命已是捏在我手中,还有何资格跟我谈交易?”

楼断雪讥讽。

“那可不一定哦,”木兮颜不以为意,目光转向那个同样已盯上自己的面具脸,“你家主子还没下令让你杀我呢!对吧?”

亓穹确实还没下令,血眸灾星,世间独一之存在,那双眸子,即便仅有月光为明,他也能见得其透彻。

要是染了红,应煞是好看。

“宫上……”

楼断雪面向亓穹求旨,却见面具下的那双眸子,正定定地盯着那该死血眸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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