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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传完圣旨的宝全回来复命。

听他说了那两孩子的反应,临柯尧心里高兴,亦酸涩。

便如木兮颜所言,因他们生而有异,非但不被世人认可,连亲人也弃之不及,能寻得一个心心相惜的人不容易。

所以比起拆散姻缘,他更愿意选择成全。

毕竟……是自己欠阿北太多太多。

“皇上,今日这婚是赐下了,只怕明日开始,您的耳根难得清净了。”

宝全担心。

临柯尧知他指的是大臣们对木兮颜血眸身份的排斥。

只道:“自她血眸身份曝光,朕又何时清净过。”

血眸是否一定为灾,他不敢断定,但身为帝王,他所历见的灾邪,真正让人恐惧而生畏的,是人心。

是人心背后的阴谋与算计,邪恶与杀戮!

不过今日与那丫头两番交谈,倒是别趣,且他看得出,阿北与她是真心相爱,一如当年的自己和嫊儿。

更关键的是,在这芸芸众生之中,唯有她能缓解阿北体内寒毒,驱散阿北周身冰寒。

这是否算是地巫老者口中所言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不过经白日一遭,或许多少会让人们对木姑娘有所改观。”

宝全略显圆福的面上透着笑意,是宽慰,也是祈愿。

其实皇上今日本来确实安排了一场“遇刺”,便是想给木兮颜制造救驾的机会,以此为她博些功劳,也才能名正言顺地被赐婚。

结果自己安排的“刺客”没出现,反倒引来了真刺客,一场恶斗,木兮颜这功劳竟也当真立下了。

有此为功,回宫后,皇上便立马安排御史台推算良辰吉日,拟圣旨,不出三个时辰,这亲事便真真儿地赐下了。

这是宝全伺候皇上以来,见过的最迅速的赐婚。

说到这个,临柯尧眸光突然凝忧:“需让阿北尽快查清今日杀手的背景,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在酝酿什么阴谋!”

虽地巫老者言过阿北一生自有天定,但预言这个坎儿一日未过,他便一日难心安。

“老奴明白。”

宝全亦端了正色,领命。

后突然想到自王府拿回的解药,紧忙拿出:“这是木姑娘配置的那剑上之毒的解药,皇上您看……”

宝全也不知该不该食。

不过伤在自身,试一试倒也无妨,于是又道:“不妨便由老奴试药,若无碍,再交给受伤的暗卫。”

他们皆是下人,用了外面的药到也无所谓,若是皇上,宫外之药必然得经御医亲自验证过后,方可为用。

临柯尧不阻,宝全便按木兮颜交代的量服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原本乌黑的伤口已回了正常血色,颇有些虚乏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看来确然能解毒。”

宝全道。

临柯尧让他拿给那两个受伤的暗卫,心里暗想,这个木兮颜,倒还真有些本事。

听阿北说过,木兮颜有一个医毒双绝的师父,在寒邪山这些年,她跟着师父学了不少东西。

倒不知她对阿北的寒毒可有解。

皇上出宫遇刺已是让朝野惊忧,却没想更震惊的还在后面——一夜之间,皇上竟然将血眸灾星赐婚给了四皇子!

接连几日,御书房奏折明显增多不说,赐婚一事也成了朝堂言论的主旋律。

果然应了宝全那句话,婚事赐下后,皇上的耳根便难得清净了。

除了朝堂,此事在百姓中间反响更烈,有人坚持血眸灾星灾煞克人,当除之;有人执言德行淫|秽祸国殃民,留不得;更有人明目张胆地言四皇子之所以年不过二十六,是因娶了血眸灾星为妃!

除此之外,甚至有人怀疑皇上遇刺是木兮颜一手安排,便是为了博一份护驾之功,逼皇上许下这赐婚之赏。

一时间,血眸灾星,祸国妖女,红颜祸水……各类不堪词汇皆砸向她。

木兮颜知道此番赐婚必然有不少人反对,可当她女扮男装出去走一遭才发现,世人给她的已不只是反对,更是诅咒!

恨意入骨的诅咒!

说不在意必然是假的,就算不为自己,也见不得他们连带吐给临君北的那些恶言。

她不想事情任这样发展,于是让连筝用两天时间去查了最喜在茶楼、酒馆等人杂之所挑拨言论的头头。

次日换了男装,挨个去了这些人现身论八卦之处,流程皆一样,在雅间请此人吃酒、喝茶,以他们自身之事来攻破他们。

人非圣贤,皆有过,亦皆有缺陷,她便是利用这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效果虽有,但终究微末,不过却让她无意间查出此内隐情:有人在背后煽动这件事!

因今日天晚,本想次日独自调查,结果晚上临君北回府知道自己白日出了府,因担心外面流言伤了自己,非缠着要问,木兮颜拗他不过,只能相告。

临君北揽过此事,只道他会去查,让自己不必忧心。

细想他手下众多,查之方便,木兮颜便也同意。

两日后,京城最大的木材商千木莊被一锅端,且是四皇子亲自领禁军抓人!

围观百姓皆惊惑,这千木莊在京城已有十余年根基,如今已是京城木材行业的龙头老大,缘何会突遭横祸,被连根拔起!

不过很快便有言传出,当日于灯湖刺杀皇上的杀手便是出自千木莊,而此铺也并非普通商行,其背后真正的身份,是飒北暗探!

当木兮颜听连筝禀了此消息后,颇为震惊!

当初她刚联姻入宫,便得知飒北有暗探潜在京城,自己为保住身份,也确实多番暗寻,结果连门路都没摸着,竟没想他们居然是以商人身份作掩!

可怪的是,飒北安插在东凌的间谍机构也好、联姻公主也罢,才刚接二连三失利,作为暗探,此时更该深度潜藏,缘何会冒险去刺杀皇帝?

当然,木兮颜这只是站在飒北的角度分析。

站在自己的角度,于他国设立使臣机构,用于国与国之间的友好交流,或可,但若心怀不轨,想打他国主意而安插间谍、暗探等危险机构,便非明智之举。

只是国之大事,向来非三言两语便可定论是非,只盼飒北与东凌两国的矛盾不会再激化。

然这终究只是祈愿,只因阴谋不止,矛盾便永不会止!

雲莱客栈二楼西北角僻静客房。

曲如卿依旧同以往一样,男装遮面,进来时,她的主子已等候在此。

“你可知错!”

一进来,蓝衣公子冷声问罪,吓得曲如卿立马跪地:“属下不知公子何意。”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因你妒忌心起,利用市井小民煽动反对临君北娶血眸灾星的言论,可有此事!”

听此,曲如卿惊地抬眸!

自己做得隐蔽,公子缘何知晓!

她从未见过王爷如此袒护一个人,拥她,抱她,甚至不顾人前,当众亲吻她!

更从未见过王爷露出那般柔情的一面,那是她何其期盼的……对自己!

若是旁的清白女子,她也就忍了,可为何偏偏是血眸灾星!

还是嫁过临亦珩、被人用过了的女人!

缘何追随王爷十余年的自己,还比不过一个身带灾煞的残花败柳!

她嫉妒!

而这妒忌,就像燃于胸中的烈火,煎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也曾暗暗告诫自己,与临君北有国仇家恨,终非同路人,不如放弃吧,不要妒忌了……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即便身为杀手,本该冷漠无心,可这十余年追随临君北左右,早已让她一颗杀手心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如常。

其实得知他战死,她虽很难过,但也隐隐高兴,这样至少永远不会与他刀剑相向,自己在他心中就还是那个忠心为主的曲如卿!

后来知他还活着,她的高兴亦是真心,可当她亲眼见到他不顾一切冲进斗兽场去护那个灾煞时,她恨意渐起!

只想彻底毁了她!

“别忘了,你是个杀手!若要对仇人生情,你便不该走这条路!”

蓝衣公子警告:“仅此一次!”

虽此事是她私心而为,但于他们的计划倒无不利,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也没必要深究。

“属下……知错!”

曲如卿知晓自己再无做临君北生命中的女人的可能,既然得不到爱了,那便恨吧。

“提伽已被临君北赶出王府,近日属下暗中查知她在京郊一家民院落脚,怕是不会放弃找东凌报仇。”

再开口时,已完全恢复杀手的冷绝!

其实她也没想到,提伽潜伏在临君北身边,竟也是有复仇的目的!

且其仇恨还与当年东凌灭九黎一战有关!

“本公子要的是证据,”蓝衣公子冷声道,“临君北手段阴狠,城府极深,不排除此为他设下的陷阱。”

听此,曲如卿略惊:“公子是怀疑……提伽是他故意放出的诱饵?”

其实当初那些事皆是自己泄的密。

郊外小院,她无意间见得叶司聿领了连筝过去,以为是临君北在此与她私会,心有妒意,便以此处藏有罪犯为由,暗中举报给大理寺。

泄露段卓元未死是公子的计划,因其曾在伶媗阁住过,所以此处泄密最为合适。

至于南郊桃花坞,她则是暗中跟踪宁郜才发觉血眸灾星与杀手皆藏在此。

这三件事说来也巧,虽都是自己暗中泄密,但因提伽皆有参与,反让其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不排除有此可能,”蓝衣公子谋划至深,“所以在彻底摸清她底细以前,不可轻易与她接触。”

然曲如卿却有担忧:“如今临亦璟彻底倒台,临亦珩又因莫静之死而萎靡不振,临君北已是越来越得势,若咱们再有耽搁,一旦临柯尧将太子之位封给他,要再想挑乱东凌,可是不易了。”

对此,蓝衣公子又何尝不知。

本闻临君北已死,他心中大喜,可后知这一切不过是其计,他又大忧!

以前还能借临亦璟和莫静之手对付他,没成想这两个善拨权弄势之人竟双双栽在他手!

更是毁了自己谋划已久之计!

足见这临君北果真是最可怕的对手!

“我会暗中派人去试探,若她果真痛恨东凌,或可为我所用,除此之外,你要利用自身之便,想办法离间临君北和木兮颜,而非用妒忌去做外围挑拨,这样只会让那两人彼此更加交深!”

蓝衣公子点道。

“公子是想……借血眸灾星之手来对付临君北?”

“这只是表象,本公子是要借飒北之手来对付临君北,对付东凌!”

曲如卿闻此而惊,转念想到今日被临君北端掉的千木莊……

“千木莊一案,是公子你策划的?”

蓝衣公子轻勾唇角,笑容邪佞而阴狠:“只有这样,才能激化飒北与东凌之间的矛盾,你也说过,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如今东凌内忧已除,一时再难有咱们可利用之点,那就只能借助外患。”

行棋布局,一子错,满盘皆输,绝非危言耸听,有些机会绝好,可一旦未把握住,便会让优势颠转为劣势。

如今的自己便是这样。

前半局,是自己败给了临君北,所以他只能想尽办法弥补,或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可公子缘何能调动飒北暗探去刺杀临柯尧?”

这才是关键。

然此问刚出,便得了蓝衣公子冷眼扫来,曲如卿立马低头认错:“属下越矩,不该擅自打听公子的秘密。”

“……”

静寂良久,蓝衣公子倒也松了口:“有些事该你们知道时,本公子必不会瞒,罢了,起来吧。”

曲如卿礼谢后站起。

“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如今飒北与东凌的矛盾因血眸灾星替嫁一事,以及聚来宝间谍而愈发激化,眼下本公子又再给他们加了一笔千木莊这个掩藏至深暗探组织,足以让辜秉侯那个暴躁君王跳脚,再有本公子的人给他吹吹耳旁风,北关必然危急!”

对这一招棋,蓝衣公子似乎很自信:“一旦北关危急,临君北势必会赶回北关主持大局,由飒北牵制住临君北,东凌京城没了他这枚定海神针,本公子便有办法让它内乱!”

若这一步能成功,他的复仇大计,便算成功一半!

之后蓝衣公子吩咐,在弄清提伽是否真为临君北放出的诱饵前,他们不可再见面,只因若提伽果真是局,那么临君北必然会暗查那个真正的泄密者。

若她此时频繁异动,势必会引起临君北的怀疑,再见面,暴露的危险就大。

曲如卿暗叹,布局者果然是布局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涉及安全,必然得谨慎,她自遵命。

镇北王府。

书房内,临君北独自一人负手而立,面色沉寒,与这静寂颇有几分对调。

约莫一刻钟过后,宁郜回来了。

进来后,特意关了房门。

“王爷,果然不出你所料,她暗中去了雲莱客栈,应该是与她的主子见面了。”

“应该?”

临君北转身看他,眉目含厉。

“是属下办事不利,”宁郜跪地领过,“对方很谨慎,所选房间四周空僻无人,外面被他暗中布了警铃,连房顶也有,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靠近,所以未见得此人模样。”

微沉片刻,又道:“待曲如卿走后,属下躲在角落远观,却并未见到再有人出来,一直到店小二进去收拾,而那房外的警铃也似自动撤了,后来属下向掌柜打探,他道只有一个蒙面男子进去,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蒙面男子每次去之前,他皆会收到一枚刻了缺口的当朝通宝,每见此物,他们也只需去备好茶水便可,所以根本不知还有其他人。”

说间,宁郜递上一枚自掌柜那里拿来的缺口通宝。

临君北接过细看,除了通宝中空一面有一米粒大小的缺口外,其余与东凌流通的普通通宝无异。

“起来吧,”他将此物握入掌中,“提伽那边怎么样?”

“在依计与属下安排的人接触,联手做戏,只是目前并无动静。”

临君北点头:“当初段卓元是曲如卿寻到的,而段卓元所中之毒千砂烙或因根离子一物而出自九黎,若曲如卿背后果真是九黎残部,那么这场戏就只有提伽这个西域女子的身份最合适。”

倒是老天相助,让那三场泄密事件多少都与提伽相关,他正好可以此“问罪”于她,将她“赶出”王府,隐于暗处去办此事。

临君北将缺口通宝捏至指尖细看,提醒道:“此人心思缜密,要提醒提伽和那几个入戏之人,必得小心谨慎,完美布局,否则一旦漏出破绽,或会导致前功尽弃。”

“属下明白。”

宁郜领命。

待其出去不久,叶司聿又进来了,是关于飒北暗探之事。

经审讯,是那些暗探接到了飒北皇帝要他们刺杀我皇的密令,所以才有灯湖行刺。

临君北却觉此事蹊跷,眼下这关头,飒北间谍窝刚被端,又有替嫁一案被东凌问责,辜秉侯应该不会在此时冒险让暗探举窝出动,大肆行事,以至被端个干净彻底不说,更给了东凌指责他们的理由。

可此事确实发生了,或有几种可能:第一,辜秉侯有另辟蹊径的谋划,但以自己这些年在北关与其交手对他的了解来看,这种可能性较低;第二,有人能代飒北皇帝调令暗探,颇为可能;第三,飒北宫中有人狐假虎威,动用了辜秉侯的令印,避开他私自发令!

若是第三种可能,能接触到如此重要之物,不是看管者,便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然现在也只是猜测,事既已发,还需得尽快想到应对之法,否则以辜秉侯的性子,不待东凌问责,他反倒先以此挑衅东凌了!

“还有王爷您让属下查的是谁在利用百姓煽动反对赐婚,以及传播中伤王妃之言,已有眉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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