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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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第二天早上在家里吃了早饭，餐桌上少了小孩子，恢复了往日的肃静，苏和故意吃的很慢，她在等父亲对她哪怕一句的指点。所以苏良有吃完饭起身的时候，苏和也恰好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光了。苏良有走到玄关，回身看向苏和，发现女儿正站在餐桌前目光烁烁的看着他，一如很久之前苏和做出留在外婆家的小镇那个决定时，抛向苏良有的那个祈求的眼神。

苏良有心软了，开门时丢下一句：“我顺路，送你一段吧。”

其实苏良有顺路的这一段，只不过到小区前面的分岔路口，还不足一千米，但在分叉路口前，苏良有让司机把车靠边，同女儿谈起了尼南的这个手术。

“即便你想让宋期来做这个手术，陆家硕也不可能同意，陆家硕做这个方案已经快两年了，即便他有任何的计划，那么这个手术也应该在计划里，陆家硕远比我当初选定他时更让我意外。”

苏和怔怔的看着父亲，这短短的两句话，她费了好大力气却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其一父亲把陆家硕做这个手术方案的时间设定为两年？这不可能，她自己知道尼南的病情也不过是这个时间，除非……陆家硕从她遇到尼南开始就在做这个方案，陆家硕当时在江州，怎么可能知道她遇到了尼南呢？其二父亲最后一句话说“陆家硕远比我当初选定他时更让我意外”，这句话苏和是完完全全听不明白。

没等苏和问，苏良有已经看出了苏和的犹疑，他说：“你不用怀疑，从你到乌木开始，陆家硕就知道你的去向，与其说他默默关注了你两年，不如说他为你披荆斩棘的护了两年航。”

苏和睫毛微颤，猛的咬住嘴唇，过了半晌才放开，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苏良有不忍心去看她，再说话时声调拉的绵长：“在你和陆家硕的关系上面，爸爸对不起你，首先考虑的不是你的感受，因为陆家硕是我和你陆伯伯选定的人，以后二院的格局是怎样，或者说江州医届的格局是怎样，陆家硕是个关键。”

苏和颤颤的说：“我不懂。”

“你或许以为我对陆家硕的关照是在你进了急诊之后，其实我和你陆伯伯早在陆家硕毕业之际就在为他铺路，一步一步一点一滴的把他引到这条路上来，这条路是我和你陆伯伯毕生的理想，往大了说，医生就该活在那样一片天地里，医生是干嘛的？医生只是救人的，人们把生命无条件的交给医生，这个职业就不允许有别的其他因素左右医术的发挥，金钱、声誉和官衔都不是评价医生的标准，医生的标准只有两个：医德、医术。”

“陆家硕或许只是这番事业的垫脚石，他或许根本无法让二院迈入到全心向医的态势中去，但是陆家硕点醒了绝大多数人，他有那样的气场，能够让很多人相信，他做的事情是对的。苏和，其实如果你是个男孩，再早生几年，你比陆家硕更适合完成这样的事业。你们两个都是有原则的人，也都能摸得清自己的心境，不被别人左右，也有足够影响别人的气场，只不过相较于陆家硕，你的气场要稍微弱一点。”

“你和他的感情，是我和你陆伯伯都始料不及的，我们两个所抱的态度一样，乐见其成。但是我太了解你，你的世界里容不得半点不确定，陆家硕到我办公室里提亲，我便提醒过他，‘苏和不是决定我的关键’，陆家硕当时或许只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所以你拒绝求婚后，我和你陆伯伯便商量把你送走，陆家硕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他对你的感情并不是他预期的那样，退一万步讲，即便陆家硕真的是想利用你来报复我，那么送你出去也是对的。后来，陆家硕启动了他所有的关系网找你，我也就确定，陆家硕他是对你动了真情。所以我把你的线索放出去，故意让陆家硕找到，我以为他会马不停蹄的去乌木找你，只是陆家硕比任何人的头脑都清醒，他看清了我和你陆伯伯的目的。”

“乌木医疗队以及医疗队的直接上级里都有我派去的人，陆家硕做的更绝，他派了一整个团队过去，这个团队里有一个成员是他曾经在陕西行医时，花费12个小时抢救活的一名退伍军人，两人交情很深，退伍兵后来到国外做搜救工作，他有一只非常精良的团队，不仅有人脉也兼具军人的素质，据说曾经有位国家领导人请这个团队进安保组，都被他婉拒了。而陆家硕亲自到国外请他帮忙，他却二话没说马上回国。想必你已经猜出了这个退伍兵是谁，他姓陈，叫陈国栋。”

苏和一直没说话，茫然的如同晨雾般伪装了有限的意识，一些暂时按兵不动的情愫开始了酝酿，父亲说到“陈国栋”三个字时，苏和感觉到心脏里浮着的一小块儿硬铁，迅速砸下来，在心脏上形成了一个血洞。

别人的肝肠寸断从来都感动不了苏和，只有身在其中，方知情深意切。

苏和从前的犹疑也都迎刃而解，两年来以为自己遭上天眷顾，总能逢凶化吉，却不知一路荆棘早让那个男人斩尽，只等自己一个转身一个回眸。可是几天之前，苏和才亲口告诉过他“我只是选择了你，我不确定我是否喜欢你。”

苏和想，用“狼心狗肺”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也都嫌太轻了。

苏和从来心硬，几年也难见她一次落泪，苏良有瞧着女儿此时捂着面目压抑的哭，心里也像堵了硬物。这些年，如果说苏良有做什么事最后悔？要数对待女儿的这场爱情上，如果是平常人家的父亲，陆家硕当年在C市对苏和不负责任的“一夜情”后，苏良有就已经把陆家硕千刀万剐了。可是苏良有心里清楚，即便是陆家硕对苏和始乱终弃，他也不会对陆家硕怎么样，到时候或许会给苏和安排江州以外的生计。其实从心底上，苏良有早有大义灭亲的打算了。

从苏良有车上迈下来时，苏和已经平复了所有情绪，她盯着父亲的座驾驶远，又抬头望望碧蓝的天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此，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走向陆家硕了。

她回想起父亲临走前再次向她重申的话：“陆家硕不是为女人放弃一切的人，他既然答应你会做主治医生，就表明他已经为此铺垫好了一切，有时候不要总想着和男人并肩作战，其实男人更希望女人肯站在自己身后，那表示信任！”

这一天，对苏和来说，是个转折。

苏和打车来到医院，今天急诊的病患很多，仅是心梗的就有四个，苏和忙得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点以后陆蹊转说替她一会儿，让苏和去楼下买点吃的回来。苏和沉着脚步在电梯口等电梯，小护士们经过时不忘取笑她：“苏医生现在下楼也搭电梯呀？”

苏和没力气和她们斗嘴，笑说：“人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

可是苏和分明也才26，医院以外的任何一个岗位上都是一枝花的年纪，只不过在急诊熬的时间长了，白天黑夜的拼，皮肤虽然白皙但已失去了从前的水润，眼睛倒是水灵灵的，无奈黑眼圈在下边儿挂着，多好看的人也失去了六分颜色。电梯好不容易到了，里面有几个护士一看是苏医生，忙让出个空来，然后说了一句苏和刚已经听过的话：“苏医生现在下楼也搭电梯啦！”惹得急诊那几个小孩儿也跟着哈哈乐，他们那表情语气倒真不是讽刺，类似于在给苏和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