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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继续写诗,齐雀巧偶尔也能凑出几句。忽而,一阵毫无预兆的夏雨点滴洒落,“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江梦枕伸出手掌接了几滴雨,“这下更添诗兴了。”他们四人在亭中赏雨对诗、言笑晏晏,齐鹤唳杵在山石间被淋成个落汤鸡,可身上的狼藉远比不了心里的狼狈,他大哥轻而易举地出口成章、惊艳众人,但他却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别说齐凤举了,他连齐雀巧都不如!

齐鹤唳方才还能愤恨嫉妒,现在只余下丧气颓唐,愣愣傻站在雨中被浇了个透心凉。

“又跑哪儿野去了?弄成这倒霉样子。”周姨娘一边嗑瓜子,一边向屋外喊:“胭脂、水粉,去烧水给二少爷洗澡!”

半晌后,手脚冰凉的齐鹤唳被丫鬟们拉去洗涮,泡在木桶里浑浑噩噩地被搓洗着。齐鹤唳细瘦的胳膊被水粉捞起来打上香胰子,而后她的手就那么一松,齐鹤唳的胳膊“啪嗒”落回水里,溅了他一脸的泡沫水花。他下意识地看向水粉,见她一脸嫌弃,仿佛在擦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发臭的死猪。

齐鹤唳缓缓眨了眨发疼的眼,水滴顺着脸流下来,他忽然想起水粉有一次在花园里撞上他大哥,脸红得像要烧起来,好几天兀自痴笑发呆,被胭脂好一顿骂。如果她给大哥洗澡,也会是这样不耐烦吗?绝不会的,她一定伺候得周周到到,不会让大哥被洗澡水迷了眼睛。

原来凤凰麻雀处处不同,连丫鬟们都瞧不起他。

“我听人说,”水粉压低声音向胭脂道:“下半晌,大少爷去听雨楼了。”

胭脂把皂角揉碎在齐鹤唳的头发上,翻了她一眼,“干你什么事?”

水粉撇了撇嘴,“呸”了一声,“你就在这屋里熬着吧,我看你有什么下场!”

“左右不过一个出路,”胭脂转身去拿梳子,她洗头的动作倒是轻柔,“想要攀高枝儿,也不怕摔得你粉身碎骨。”

水粉生得比胭脂略好些,素来眼空心大,“你就甘心跟这么个...”

“你要死了!”胭脂恼得往她脸上撩了一捧水,“当着人说的是什么胡话!”

水粉也泼水回击,“小鸡崽子似的,他哪里听得懂?若是胡话,你羞什么?”

“这蹄子,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二人追打起来,闹了一地的水,齐鹤唳茫然坐在浴桶中,洗澡水渐渐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两个丫鬟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忙把他捞出来。

齐鹤唳被水粉摁在妆凳上擦头发,他被揉得东倒西歪、头皮生疼,心里涌出一股怒气,用力推开她张口问:“水粉,大哥就那么好么?”

水粉一愣,却不怕他,甩着手巾道:“大少爷自然是好,脾气温柔、生得俊。”

齐鹤唳想起今儿齐老三亦说过:“我妈说,那个江公子,定是瞧上大哥生得俊,想要做咱嫂子呢!”

他赶紧扭过身正对妆台,镜中人有两道浓黑的眉、一双明亮的眼,骨相轮廓被掩盖在未褪去的婴儿肥中,脸上挂着两团绵软,身上却如待抽条的杨柳一般没几两肉,正是少年还未长大、青黄不接的尴尬时候,身量不足、稚气未脱。

“胭脂姐姐,那我生得俊吗?”

水粉闻言扑哧一乐,胭脂不禁莞尔道:“我的小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在乎起这个来!不是头都不梳,疯跑出去玩的时候了?”

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墙下的惊鸿一瞥,让没心没肺的齐鹤唳开了窍,以往忽略的许多事皆分明起来。

“姨娘是个美人儿,二少爷自是俊的。”

“她诓你呢,”水粉笑嘻嘻地故意说:“你天天在外头疯,晒得黑皮蛋似的,哪里俊?”

齐鹤唳想到大哥白面书生的模样,急得扭开桌上的螺钿小盒,把周姨娘匀面的雪花膏抹了一脸。

周姨娘正好掀帘进屋,见两个丫鬟只知道笑,一面喊着“糟践东西”一面亲手抓着齐鹤唳,把他的脸摁在水里洗了。

临睡前,齐鹤唳瞥见小炕桌上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他丢掉的那对儿金银项圈!

“哪里找到的?”

“是人家捡到送回来的,算你走运,否则皮不揭了你的!”

“是谁?老三吗?”

“什么老三,是江小公子身边那个叫什么青烟绿烟的,”周姨娘摩挲着精巧的项圈,喜滋滋地说:“可见是你的总是你的,谁也偷不走。”

齐鹤唳沉默地从她手上夺过项圈,抱在怀里上炕去睡了。扔掉项圈时的愤怒早已消散,他摸着失而复得的礼物,忽然委屈得想哭。经过这一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项圈很可能是他唯一能得到的与江梦枕有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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