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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尘躺在床榻上发呆,见树灵的枝丫从冰墙的缝中探过来,指尖冒出一团小火苗以示警告。那枝丫见到那火苗,识趣地退了下去,可声音却仍穿透封尘阁的冰层传来:“话说,我刚才感到好强的灵压从山崖那头传来,该不会是你吧!还有你不是修水系的吗?什么时候会生火的?”
“好吵。”
渡尘不想理它,此刻,她肩膀的骨头还是断裂状态,她躺在床榻边,那胳膊就像没有灵魂的面条一样,傻傻地垂到地面的冰砖上。
树灵不知道渡尘在想什么,它绕着绕着,脑中灵光一闪:“你你你你!你不会是给那个小魔女报仇去了吧?”听渡尘不说话,树灵惊得直拍大腿,如果它有大腿的话,“我说你,你咋还真去了呢?我不是跟你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那女娃娃不是人,她是魔族的奸细吗?你怎么还喊着要去找你师父算账啊?”
“……”
“我说你,你闹闹脾气也就罢了,还真的去!啧啧,山主没打死你这不孝子弟,真是他老人家有好生之德……”
“闭嘴。”
……
…
树灵定在原地,一柄悬空的剑的剑尖离它不过咫尺,寒气彻骨,树灵定了定神,面不改色,吞了吞口水,如果它有口水的话,“我闭嘴,你先叫无声起开。”
渡尘清咳一声,无声收去锋芒,归入剑鞘。
“我知道。”渡尘坦言,“惟虽是魔族的细作,可她到底是我捡来的,清理门户也理应由我。”
树灵觉得好笑:“你气这个?”
“不是。”渡尘扭过脸去,“而且我没生气。”
“没生气?那你一脸苦大仇深是怎么回事?”
树灵和渡尘可以说是彼此看着长大的,即便渡尘此刻面无表情地扭过脸去,树灵也隐隐地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渡尘解决不了的事。
比如……
“对了!山主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树灵每多问一句,渡尘每多沉默一次,树灵都觉得自己脑中那个突破天际的想法正在一点一点被证实,“话说,你不觉得现在的昆仑山有点奇怪吗?你听听,山里的百灵都开始躁动不安了……”
说着,平日里宁静的昆仑仙山,罕见地刮起了大风。
“我离开是什么时候?”
渡尘开口,打破长久以来的沉默,神情竟然有些慌张。
树灵难得见她这幅样子,一边盘算时间,一边不忘调侃一番:“什么时候?你真是为难我这棵老树,昆仑山脱离六界,谁会去计算时间,还是那么准确的时间?嗯……硬要我帮你算的话……也就我打一个盹儿的功夫吧。”
问了等于白问,说了等于白说。
渡尘站了起来:“地府怎么走?”
“地府,你是说死了以后去的那个地府?别开什么玩笑,昆仑山的生灵不死不灭,谁关心地府。”
一旁的无声,无声地悬了起来:“我可以先送你过去,你再托梦告诉主人。”
树灵哈哈大笑:“一柄剑都可以开玩笑了哈哈哈哈……”
“我没开玩笑。”
“?!”
无声感觉到渡尘情绪上的变化,自身也焦躁起来,威胁树灵的话还没说完,剑锋的尖已刺进树灵的树叶之中,惊得树灵连忙聚灵抵御:“喂喂喂!渡尘!管管你的剑啊!山主教你御剑是为了让你滥杀无辜的吗?!”
渡尘出手,一把握住无声,收回袖中:“那你就告诉我地府在哪!”
“地府在冥界,而冥界在六界之中,你若去冥界,要先入人界,再由人界转入冥界,对了,冥界的入口和魔界很像,别进错了。至于地府在哪,你到了冥界自己去问吧!”
“人界……”
趁着渡尘思索的功夫,一道寒光自袖中飞出,看那方向,竟是追着树灵地遁的身影去了。
“哎哟!你个小破剑!看我不掰断你!”树灵走的时候骂骂咧咧,连一片树叶……不,是连一点身为树灵的尊严都没有留下。
阁内的树叶落了一地,还是绿油油的,有点可怜。
阁外的雪停了又下,一树一剑在封阁顶斗法,惹得阁顶的残雪纷纷被抖落下来,于长久的静中,生出一丝生气。
渡尘望着阁外从未变换过颜色的天,白茫茫的土地,和漫天飞舞的飘雪,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疲倦和无助。
师父的气息正在一点点从昆仑山消失,百灵已然骚动,若师父的魂魄再不回来,恐怕昆仑山会因此大乱。
若昆仑山大乱,首先会波及仙界,仙界遭殃,天帝不能坐视不理,一定会派兵增援,天界一有动作,魔界和妖界就会蠢蠢欲动……出大事了!
阁内“哐当”一声,引得一剑一树不约而同停下动作,它们进阁一瞧,原来是渡尘一头磕到了门框上。
树灵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渡尘扶住额头,眼前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为打赢师父,她拼尽了毕生修为,明明小胜,却胜得一点也不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却笑不出来?
记忆里,每一次脑中出现“为什么”,都只能请教师父。
为什么我不能下山?
为什么我没有亲人?
为什么我没有心脏?
为什么我要叫渡尘?
为什么我的住所要叫封尘阁?
为什么树灵芝要监视我?
为什么?为什么!
……
每一次都没有答案。
这一次也不例外。
渡尘倒下前仍在用尽毕生修为困惑:为什么……会是我,亲手打散了你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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