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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早些年,从中原亡国逃到北燕的头?两任君王,尚还?知?道点国师的旧事。可如今国师年过百岁了?,北燕也已经更迭了?六任君王,他的秘密便随着故人?长?逝,而葬于心底永远尘封。
即便是睿王爷,也只?知?道国师痛恨晋国皇室,却不明就里。
世?人?遗忘,可国师未忘。他活了?多久,那埋藏在心中的仇恨,也就蛰伏了?多久。所以他深刻记得那句“晋过五世?而亡”和“唯变数在九星”,往些年不断寻找有可能是九星的机缘,并?将之扼杀。
直到这一次,兴许是为了?避他的迫害,九星诞生于晋国后宫。这宫闱高墙困得她们毫无施展之地,才?华埋没而无人?知?;却也成了?天然的保护屏障,让他难以下手。
国师轻轻放下蓍草,眼底倒映出璀璨星辰亿万年的明灭。
几?次未能得手,在那九曲河汉之上,两年前还?是蒙暗的九星,而今已经初现光明。
这意味着天下大势,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轨迹。或废,或兴。
但那又怎样?无论晋国得天道庇佑,他终究是要讨回?来的。活了?逾百年,承受着长?生的无尽痛苦,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他不在意睿王爷的话,只?冷冷问:“何时发兵?”
晋国年初还?派人?来议和求稳,可惜北燕必不会放过这样时机。睿王爷勾唇一笑,食指点了?点地面:“不过两日,十二万大军兵分三路。萧嗣运把机会让给了?我们,他自己要苟延残喘,我们就一路南下攻破潼关。”
待那时,中原尽数可取。
悬在心头?多少年的巨石,终于是卸下了?。国师面色难得有些松。送走了?睿王爷,他掸了?掸衣裳,廊下挂了?一串生锈的风铃,清脆声彷如穿透岁月,令人?怀念。他轻轻摇动风铃,少顷,一个身影出现在院落中。
国师没有回?头?,闻声微微蹙眉,想?起了?自己苦心淬炼的血骷髅:“怎的是你??不是叫你?闭门思过么。”他方才?分明传唤的是山鬼的头?领。
少司命姐弟是九歌首领,因此方才?把山鬼打发了?。少司命回?话,语气平如一潭死水:“山鬼入不了?晋国皇宫。”
国师回?过身,淡淡瞥一眼,目光却垂下了?。他心里还?在揣摩此事。
他要杀九星的想?法从未动摇,起初派遣了?大司命,却不想?出了?大的变故,不知?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顶替了?大司命,又是个半吊子,不但没能杀得了?九星,反而让德妃起了?怀疑,戳穿了?身份。
要说?这也真是天意,竟以这样的方式庇佑九星。可国师偏偏不信天意。若有天意,为何待他无情?
他决定再度派遣人?,潜入晋国宫中伺机动手。
然而上一次九歌潜入晋宫,是与宫中埋伏了?多年的暗哨在宫外互换了?身份,走宫门宫道,光明正大进?宫的。后来林昭媛巫蛊一事败露,多年暗哨悉数被拔出,现在想?要进?入晋国后宫,只?能凭本事,悄无声息潜入了?。
可皇宫毕竟是守卫森严的地方,想?要不惊动他们,即便是山鬼,也未必能办得到。
“恐怕,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良久,他默然道。除了?少司命,恐怕少有人?能顺利完成这个差事。
少司命隐于袖中的银镯映出冷寂月光,隐有铮鸣之意。
“若在宫内动手,林昭媛此人?至关重要,势必要她相助才?行。”国师想?了?想?,料来这个弟子都清楚,也就没有多加嘱咐,只?提醒他:“倘若她不同意,就杀了?她灭口,她不可再活下去?。要避免同九星交手,她们人?多势众,你?难免要落于下乘。”
九星究竟是如何能耐,国师没有开眼见?过,但睿王爷和首席大弟子的几?次行动“扑街”,他也得出了?不好惹的结论,吩咐能避则避。
少司命漠然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这一行,旗星照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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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正是风雨欲来,城中街巷都笼罩在北燕发兵的阴影之下。
宣政殿上,朝会围绕主战还?是议和,已经争执了?一个多时辰,上一次这样漫长?且激烈的争论,还?是议论德妃死而复生之事。
就在三天前,朝廷收到了?幽州蓟门关的八百里加急,探到北燕境内几?大军府开始调动集结,看这布排,是冲着晋国来的。
两年前以马球赛维持的君子协定,终于被撕破,潜在北燕的细作也汇报了?此事。
好在朝廷一早有防备,去?年就由怀庆侯挂帅陈兵边境。但这么闹一出,朝廷上下不少人?也是火冒三丈。
我们晋国朝廷是软柿子啊,想?捏就捏、捏完就跑?
义愤填膺的大臣们纷纷脸色涨红,胡须抖动:“陈留王蛰伏谋逆、西魏人?狼子野心,现在北燕四大军府调集十二万兵力,一个接一个,这是将我晋国当什么了??”
“现在京中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在传议此事,我朝天威何在?”
萧怀瑾眼神一利,揪住那个激愤的大臣问道:“此事奏报上朝廷也不过三天时间,民众又是如何得知??可查出是谁散布谣言?长?安令!”
长?安令上官显站出队列,颤巍巍道:“陛下,臣已派人?将传谣之人?抓进?大狱,严刑拷打,要他们指出幕后之人?;京中也增加城巡,盯紧了?集市,禁止他们传谣,现在京中流言已平息。”
萧怀瑾虽然不满,可当前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在一片指责争论声中,忽有大臣出列启奏:“臣恳请陛下,御驾亲征,以扬我大晋国威!”
“……”
殿内安静了?一瞬。
萧怀瑾心情复杂,循声望向那人?。居然由臣子提议亲征,可谓是古今奇谈了?。
果不其然,随即殿内哗然,如滴水落入沸油炸开,方才?谏言的人?被众臣发指,纷纷指责他罔置天家性命于不顾。
却又有大臣出列,打破这一片乱纷纷的指责:“臣附议。若陛下亲征,必为威慑,更可振奋军心,令百姓军民感怀朝廷决意。”
萧怀瑾也是不明白他们抱存什么心思了?,干脆由着他们语不惊人?死不休。
“北人?虎狼看我中原,如富庶邻居却不设藩篱,使贼人?出入有恃无恐,自然蠢蠢欲动。要是再不予天下以震慑,都以为我中原王师无能任人?欺凌,肆意侵犯我国门,朝廷即便能防万民之口,又有何颜面以对世?人??”
这话一时激起众人?附议,反对的声音渐少。议和的声音依然劝道:“并?州高阙塞大获全胜,西魏拓跋乌久不敢发兵;叛军陈留王军心涣散,残兵败将后退百里……这些若不算煊赫国威,还?要如何震慑?”
朝中各怀心思,满堂哗然,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北方诸国肆意进?犯,无非是轻我国朝懦弱。倘若天子御驾亲征,无疑是昭告天下,以彰□□之决心,更令敌国不敢轻视。否则,国朝受连番侵扰,岂不是从上至下被人?看轻,恐怕此刻,北燕西魏贼子,都在鄙嗤我朝君臣可欺吧!”
这话把人?耳朵震得嗡嗡响,字里行间更是十分不给面子,可谓大不敬,便有其他喝止道:“刘端公,您怎么说?话的呢!怎可如此不敬!”
萧怀瑾的目光落在方才?说?话那个御史身上,对方是殿中侍御史,平时没有升殿上朝的机会,今日的朝会也只?能站着上朝。他不认为此人?有立场和胆量说?出这番话。
这说?明朝中还?有很多人?,台前的、幕后的,盘根错节的各方大臣,希望天子御驾亲征。
去?想?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做或不做。
他不置可否,目光沉沉地扫过一众人?。
孟子有句话说?了?,失道者,寡助也,眼下晋国不仅仅是寡助,而是群起攻之,这不就是失道吗?
究竟是谁失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天下的颠覆从不是一个人?失道就可以归咎的。身处于洪流之中的人?各怀心思,有的人?依然挣扎着,希冀着能够力挽狂澜,将社稷扶上正轨。
朝堂一片寂静,萧怀瑾半晌才?道:“与邻国交战岂是儿戏,御驾亲征更非一时之意,总要反复商榷,另行朝议。今日朝会,卿们多赞成主战,朕亦以为然。若再无本可奏,便先退了?吧。”
他没有流露出真实想?法,但臣子们总要揣摩上意。散了?朝之后,便三三两两往衙门走,猜测亲征一事是否会勾起陛下的想?头?。
散了?朝后萧怀瑾没有回?延英殿,而是去?了?长?生殿。北燕调兵之事太后已知?晓,是以今日开了?大朝会。本来是为主战还?是议和,却没想?到居然有大臣提议御驾亲征,这完全是意料之外。
长?生殿外,各宫的下人?等在一处,殿内谢德妃正带领一众妃嫔请安,坐了?半个时辰。萧怀瑾还?未走近,便听到殿内一片谈笑风生。他的脚步僵硬了?片刻,觉得这场景陌生又熟悉,说?陌生,是因太后的长?生殿从未有如此轻松之时;说?熟悉,是因谢德妃身边这样莺声燕语的,似乎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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