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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与晋军前线交锋,晋军大胜,北燕退败,军报分别传入了萧怀瑾和赫连雄手上。
赫连雄如遭晴天霹雳,连战报都几乎拿不稳,只?能生生遏住了情绪起伏。
他冷冷盯着前来报信的人,眼神如亟待出鞘的刀:“阿嫣怎么可?能战死?……是谁干的!”
“对?方是尹家的人,据说是尹献尧的妹妹。”那?人一个战栗,哆嗦道:“不过?斩骑将?大人的尸身被送回来了,仪容肃整……晋国以军礼相送。”
赫连雄一怔,本来是盛怒之下,火气?冲天,竟沉默了。
两国边境时有摩擦,你来我往血债渐深,他曾经拿着尹献尧的头?骨做酒器,是为了泄愤,也是为了羞辱晋国人。
赫连嫣虽说只?是女子,却不输于她的同辈兄弟,是他引以为傲的侄女。可?这个他们家族最优秀的女孩,没有等来她的如意郎君,命运却终结在了晋国的尹家人手里。
这是不是,宿命轮回?
他生出了怅叹。赫连家族是北燕的武勋世家,同晋国的怀庆侯这些家族一样,他们生来背负着家族使命,以血肉之躯为家国争一隅太平。
已?经有很多年,晋国孱弱,北夏退缩,燕国风头?一时无俩,赫连家族也风光无限。可?如今,似乎这样的鼎盛,已?经隐隐步向沉没,没入黄昏。
北燕对?晋的战事,由赫连雄挂帅。连败四次的消息传回朝廷后,涿郡的王都内,朝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
“乌苏大人当初不是一力请战吗?摄政王殿下还没说开战,你就先嚷嚷上了,跑去王府天天进言,现在打了四场败仗,就怕得要躲起来和谈?”
“纥干大人真是可?笑!我赞成开战,就是为了和晋国谈条件,谁知道他赫连雄不利,连晋人都能骑在他头?上拉屎!”
这些年,北燕每次想和南边谈条件,就先和中原“边境摩擦”一下,打打仗。晋国一旦战败,必要退让。有时甚至没等开战,中原为免战争耗损,也会服软。
百试不爽。
所以这次对?晋国举兵,举朝上下都是主战派。却不知晋人发?了什么威,竟然天子亲征,连番获胜,眼看着占不到便宜,聪明人都知道该中止了。
“本官认为还是再观望,指不定?是他们碰巧运气?好。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停战议和,可?不是什么好时机,连败四仗,晋人鼻子都冲上天了,能有我们说话的余地吗?”
北燕朝廷吵得纷纷攘攘,国师府邸上,睿王爷坐在棋盘前,不住走神。
他当初也是支持开战的,为了攫取筹码。战争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胜负,终究是博弈间取得最大利益。
如今骑虎难下,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狼狈。
昨日摄政王连夜宣他,几位老臣慎重商议过?后,决定?还是暂且停战,让他带使节团去长?安探探口风,也给北燕前军一个缓冲。
睿王爷真是又高兴又忐忑,这在他之前的二十四年人生中,前所未有。
这高兴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这忐忑的心思,说起来也是一捧辛酸泪,万分复杂。
想起国师安排少司命潜入长?安,也不知道少司命如今……是不是也满腹辛酸?
如今坐在棋盘前,他苦笑道:“本王算是知道了,你当初为何执意要杀九星。国师果然高见。”
原本死气?沉沉、各自为谋的国家,却忽然焕发?了生气?,好似压抑许久的洪荒之力忽然迸发?,其光芒足以将?黑夜带入黎明。
这就是九星复明的力量。仅是淡淡生辉,就已?然如此灼目。
傅临仙对?他的称赞无动?于衷。棋盘上大龙被屠,素有“战神”之名的睿王爷,这棋下得一塌糊涂。
不用下了。他扔下棋子。
“王兄派了本王前去长?安,商议和谈之事。”睿王爷以手支额,右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无规律地叩击着:“国师也一同前去吧。”
他知道这一百年来,傅临仙灭了好几轮九星。终于有一个轮回,九星落陷在后宫中,逃脱了国师的绞杀,如今,也该去见识一下她们的风采了。
虽然想起谢令鸢,他有时会觉得可?惜,然而家国之前无私情。
该狠则狠,当断则断。
想起少司命奉令潜入长?安,要不幸怼上谢令鸢,他心中油然生出了同情。遂问?道:“长?安迟迟未有消息,想来,你这大弟子进展也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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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命何止是不顺利。
他都进不了皇宫了。
那?夜京城夺门之变时,皇宫里到处弥漫着五谷轮回的气?味。有些妃嫔的宫室让给了大臣家眷,他找不到林昭媛,也找不到其他九星,后面还追着抱朴堂的人,可?以说是步履维艰了,只?好暂且离宫。
后来兵变平息,他潜入了内城两次,却敏锐察觉到,整个皇宫被罩在了一个四方阵中。
倒没有别的,只?是像他这样巫力极高的人,一旦靠近皇宫,就会立即被布阵之人察觉。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少司命没再入宫。总归是有别的办法——他与大司命是姐弟,而血亲之间,只?要行之有术,即便相隔天涯,亦可?以进入彼此识海。郦清悟曾经在小时候进过?萧怀瑾的梦境,就是这个道理。
少司命避开四方阵,很轻易地进入了林昭媛的识海中。
白雾褪去,她的识海边缘一片混乱——全?是人。
形形色-色的人,像是置身于汪洋人海,他们在长?河飞逝中掠过?,面孔又都是模糊的。
再往里走,进入了更深层的识海,四下也逐渐清晰。
地上铺着红毯,红毯两侧许多奇装异服的人,举起发?着彩光的板子,上面画着陌生的如字符般的花纹,红毯尽头?是一片璀璨星光,许多袒胸露背的女人,笑得妩媚且风情。
林昭媛的识海,仿佛是天外异国,充斥着连《伽蓝记》《西?域记》都没有的奇异景象。
这光怪陆离的尽头?中,德妃——少司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谢令鸢回眸一笑,眼神明艳且犀利。
而林宝诺回以一笑,毫不客气?,像后宫争宠,却比后宫之争更有两分锐气?。
接下来一片寂静,高台上一袭曳地裙的女子朗声道:“下面宣布金叽奖最佳女主角,是——”
就在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林宝诺忽然眼前一黑!
少司命跟着眼前一黑。他在黑暗中站了半天,当识海中再度明亮起来时,视野里已?经变成了晋国的宫廷。
这就是林宝诺的前世今生。
她似乎以为这是什么真人秀,心平气?和地陪着身边的宫女内侍玩了半天,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的识海中,弥漫起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连少司命也感受到了。
这恐惧不仅仅因为她来到了陌生的世界,成为皇帝的妃嫔。更因为身边的宫女和主事公公,随时能对?她痛下杀手。
“你既然继承了大司命,就要完成她没来得及做的事!”他们冷冷地警告她,声音里是渗血的漠然。林宝诺的脸白了,海东青从窗外飞进来,她动?作僵硬地伸手,从它?嘴里取下信。
“我……成了九歌之首,我是主角,我的使命是为北燕皇室尽忠,杀掉九星……”
她不断地自我宽慰,又自我怀疑。
“不对?,九星才是正途,我被人挟持,我不是主角……”
少司命听到了她内心的困惑。
——她和谢令鸢,到底谁才是正义?
她们俩究竟谁才是被上天眷顾的主角?
林宝诺在这样的矛盾和挣扎下,总是痛苦着。直到对?九星动?手,使她们昏迷,她也因事迹败露而被软禁,却似乎松了口气?。
终于不再被人挟持、行害人之事了。可?心情又悲怆,她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做牺牲品,去陪衬旁人的吗?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你以为我想穿啊!鬼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来这里,说不定?就是你害我的!”她被软禁,冲着谢令鸢崩溃大喊。
——“确实……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她对?面的谢令鸢一脸疲态,还流露隐隐的愧疚:“我会帮你活下去。咱们从上辈子掐到这辈子,也该腻了。希望你……不要把?心泯灭在宫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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