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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是现在,这里只有葛朗台自己一个人才能进来。再过些年头,当日渐衰老的葛朗台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时日无多的时候,他就把这把钥匙交给了女儿,并且告诉她自己用来收藏所有田契地约和金子的地方。欧也妮对这个地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也能摸出父亲挖空心思藏起来的所有家当。
她点亮桌上一盏蜡烛,借着烛光,径直来到西墙的墙角。蹲下去后,从下往上,从右向左,依次数了五格和六格,最后,推开那块看起来和边上完全相同的灰色砖头,那里就无声无息地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把手伸进去,拿出一个包裹了层油布的盒状物。揭开油布,露出里头结实的橡木盒子。打开盒盖,可见看到里面装了一卷一卷用细绳扎起来的文书。
葛朗台名下房产和土地的所有权证明都在这里。
她准确地拿出一卷文书,解开小红绳,展开。
没错,就是这个。
现在价值至少四百万的弗洛瓦丰产业的所有权证明书。
她迅速收起来,一道取了菲利克斯·葛朗台那个在法兰西银行里留有对照的印鉴,然后把盒子照原样用油布裹起来放回去,最后放回那块灰砖。一切就都恢复了原状。
象这样用来藏金币的地方,这个房间里至少还有另外十几处。但欧也妮不会去动。她了解父亲。知道他每隔几天就会取出自己藏的金路易数一数。即便什么都不做,那样也会给他带来无尽的乐趣。要是动了他的金币,别说少一块,即便放回去的位置有所变动,他也立刻会觉察出来。倒是这个藏着文书的木头匣子,一般情况之下,他不大会拿出来看。
葛朗台就像只爱打地洞的田鼠,用这种狡猾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自己的财宝。但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名下最大的一宗产业,即将要被他的女儿瞒着他带往巴黎去搭一趟关于足以让胆小者激动到心脏血管爆裂的财富过山车的便车。
————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送别欧也妮。
“小姐,听说巴黎女人都烫头发,里头穿一种能把胸脯托高、腰部勒细的衣服,格拉珊太太称为‘内衣’,内衣上还镶了精致漂亮的花边!对了,格拉珊太太还讲,她们每天都坐着漂亮的敞篷马车去杜勒丽公园散步,林荫道边上挤满爱慕她们的漂亮小伙子……圣母啊!但愿小姐您也能和那些女人一样,过上这种梦里才能有的生活!”
在她出门时,兴奋得仿佛自己即将附身随往巴黎的娜农搜肠刮肚地向欧也妮描绘着她那贫瘠得可怜的精神世界里的另个天堂。关于这个天堂里的一切,全都来自于本城时髦人物格拉珊太太那张擦了鲜艳胭脂的樱桃小嘴。
娜农说话的时候,做母亲的更加激动,仿佛预见了女儿今后能和自己这一辈子过得截然不同的幸福生活,葛朗台太太的眼眶再一次发红。
“得了!蠢驴一样的娜农!”
刚从宿醉里醒来没多久的一家之主听见这话,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无情的讥嘲,“一大早的,少说这些有用没用的!都是些引人堕入地狱的鬼把戏而已!想想那个现在正在船上漂的夏尔少爷就知道了!”
娜农并不在意自己被葛朗台讥嘲,虽然闭嘴了,但还是和小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快乐眼神。
“再见,父亲。再见,妈妈。再见,娜农!”
欧也妮上前,和毫不知情的父亲、激动的母亲,忠心的仆人一一告别,揣着来自葛朗台太太和娜农对于花都巴黎的所有最美好的幻想,跟随克罗旭公证人一道,爬上了发往巴黎的驿车。
驿车从这里出发,抵达勒芒后,经过沙特尔,最后抵达巴黎。每到一个驿站,正常情况下,只更换车夫和马匹,然后继续前进。就这样日夜不停地赶路,这段差不多一百法里的旅程,大约需要花费两天两夜的时间,费用每人需要40法郎——虽然对于巴黎的有钱人来说,这还不够支付在王宫旁的魏丽酒店吃一顿饭的饭钱,但对于大多数习惯紧巴巴数着钱过日子的实在人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可以随便付出去的小钱,能省则省,所以刚出发的时候,安了十个位置的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克罗旭公证人和欧也妮两个人。
“小姐,您请坐这里。这个位置最好。等下一站有人上来,这个位置让您避免受到那些粗人的打扰。”
马车启动后,公证人帮欧也妮放好她的行李,殷勤地请她坐到最靠里的一个好位置上。
欧也妮道谢坐定后,取出两枚昨天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金币,递了过去。
“先生,十分感谢您。按照我们之前的议定,这是我支付给您的酬金。到了巴黎后,您去监视格拉珊先生也罢,自己做什么也好,一切随意。我会住在罗启尔德银行附近的波利酒店。您有事可以来找我。另外,”她微微一笑,随意弹了弹手上的两面金币,“您爱住哪就住哪。这两枚金币,足够您在巴黎歌剧院旁的顶级豪华旅馆里住上一个月的。”
克罗旭公证人这一辈子的绝大部分时间虽然都待在又破又旧的索缪城里,但和城里绝大多数人相比,他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但即便如此,他也被现在女继承人递给自己的这两枚金币给惊住了。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来自金雀花王朝时代的古金币。市价至少可以卖到400法郎一枚!
“小……小姐,”他用自己又粗又厚的手指头反复搓摩金币,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抬眼结结巴巴地问,“您是哪里得来这种金币的?”
“这和您无关。您收好它就是。这是我给您的报酬。当然,您要小心别被我父亲知道。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要回去的。”
“好的,好的。”
公证人急忙把收到的金币揣进腰包,仿佛眼睛能射出炯炯金光的葛朗台老地主随时会出现在马车里伸手管自己要钱一样。
“葛朗台小姐,您放心。只要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随叫随到,”最后,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当然,这也包括我的侄儿德·蓬丰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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