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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令妤脸色青一块红一块后,后退两步,同时双手交叠捂住自己胸口,声音如厉刺般:“陆雪臣你在看哪里?!”
陆昀:“……”
他在盯着她的胸口看。
快十五岁的女郎了,外人看得最多的,是她那张越长越妍丽的面孔。偶有几次陆三郎看了都会隐隐心?惊,因她的相貌实在……陆三郎有时候想,也难怪她不光是想嫁世家,她还想嫁顶级豪门世家。如她这般的长相……普通的士族,根本护不住她。何况还有她那个现在看着还小、但?以后长大了恐也招人的小妹妹。
而在此夜,陆三郎第一次注意到罗令妤的好身段。湖清风凉,后方芦苇丛簌簌摇动如潮水涨落。灯笼扔在芦苇地上,身形窈窕、鼻尖渗汗的舞女连七娘垂着肩靠后,跟两位郎君伏身后便不再说话。陈王刘俶在外人面前也几乎不开口,沉静地站着,如隐形人一般。
灯笼的光和水波的影一重重扑来,女郎肌肤似玉似水,发着柔光。她的颈、肩、胸、腰……一点点看下去,黑暗中,陆昀自己听到自己厉害的心?跳声。
如破笋青芽,春日到了,一天比一天玲珑。
她的身量,比旁的这个年龄的女郎都要好些……陆昀的眼睑阴影浮在长睫下,在罗令妤的恼羞下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他的脑海里,却忽然想到了以前好几次她刻意扑到自己怀里时,自己感受到的……
罗令妤羞怒无比地瞪那个陆三郎一眼,却见他低着头似在笑。
罗令妤:“……”
此人定有脑疾。
果然和陆三郎碰上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陆三郎旁边的郎君……是陈王刘俶。
罗令妤向安静的陈王殿下看去,刘俶站在暗光中,面容秀丽,眸子清黑,一身气质萧萧肃肃,当是一位在陆三郎那般夺目的风流气度下被完全压住的郎君。和陆三郎走在一起,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陆昀旁边还有别的郎君……罗令妤心?情复杂,她听说这位陈王和陆三郎关系一直很好?这人……真的一点不介意女郎们只看陆昀,从来不看他么?
对上罗令妤的目光,刘俶轻轻点了下头,以示问好。
罗令妤:“……”
唔,这位陈王也是怪人,几乎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哑巴。但?是罗令妤上次在衡阳王那宴上也见过刘俶,刘俶会说话,声线清冽,并不难听啊。他何以很少开口?
但?这时不是乱想那些的时候。
罗令妤盯着陈王刘俶,美目轻轻闪烁。过两日就是“花神选”了,根据才艺不同、参选人数不同,“花神选”一共分了五日才可比完。女郎们比完,各位郎君、女郎们便会投去自己的一票支持。同时,另有五位名士点评,名士一票之贵,可当寻常郎君、女郎们的二十?倍。每年五位名士请谁来,到最后才会知道。但?为了自己的票数高一些,通常在“花神选”开始前,各家女郎都开始努力为自己找名额了。
刘俶的亲妹妹,宁平公主刘棠,也参加了今年的花神选啊。
罗令妤心?机一起,便以玩笑的语气跟陈王打听:“宁平公主这两日,是否求着公子帮她投票呀?公子会帮她的吧?我想皇家有名额的都会投公主……真好,这样的话,今年公主说不定真?能压住陈娘子,成为‘花神’。毕竟陈娘子都连胜三年了。”
陈王刘俶露出苦笑,摇了摇头。这两日他确实被妹妹缠着不放,央求他去寻参与评选的名士去打听消息,比如陆昀……
陈王这神?色,便说明宁平公主确实在积极拉名额了。罗令妤想,陈娘子那里定然也是。但?是皇室公子、名门郎君,其实他们的身份很?多时候重合,南国皇室和建业世家有姻亲,一位公子,既可能是宁平公主的兄长,也可能是陈绣的表哥,或者与别的女郎家中有利益相求……这个时候,投票投给谁,是所有人最烦恼的事。
罗令妤欣羡道:“真?好,我也想有兄长。若是我有兄长,这时我兄长的票一定是投给我的。可惜我寄人篱下,不好多求旁人。”
刘俶一愣:“……”
他探寻的目光掠向旁边的陆三郎:怎么?你表妹不知道你今年不知生了什么兴趣,跑去“花神选”上拿下那五位名士的名额之一了?你居然不给你表妹放水么?
陆昀淡定自若,桃花眼却轻轻扬了一下,光华潋滟之色,耀了其他人满眼。几分揶揄,几分戏弄,轻飘飘地,撩罗令妤一下。
四目相对,罗令妤被炫了满目流光,心?中惊艳,心?脏跟着重重地跳了一下。脸颊绯红,她心中恼:好生生的为什么故意撩她一眼?
罗令妤压下心?中异样,艰难地将自己目光从陆昀身上移开,努力逼自己当看不见陆三郎。她对陈王刘俶笑得情真?意切,并带着几分小女孩儿的天真撒娇气。罗令妤娇声:“我和连七娘练舞也练了很?长时间呀,其实我也不差的……公子,表哥,我给你们看下好不好?你们到时候举棋不定的时候,也考虑我好不好?”
连七娘专心?地充当隐形人,余光下,看到身前的女郎裙裾漫飞,长袖展扬似鹤。罗令妤闭眼,回忆一番,她闭目时,光水之影将将托着她。陈王盯着她,陆三郎原本移开的目光,再次回来,盯向她……的胸口。
女郎腰系博带飞扬,她再睁眼时,手?慢慢抬起。她旋转身形,腰肢扭动,头轻微侧点,同时一手?上抬高至头顶,当动作定格时,女郎的起手式结束。手?如莲花开,腰似蒲苇软,俏盈盈望来。罗令妤故意,葱玉指尖点向在她面前的陈王……
陈王一动不动。
女郎指尖即将碰到他时,旁侧衣袍一飞,陆三郎上前,伸手擒住了罗令妤伸出的手?腕。
陈王:“……”
罗令妤:“……”
陆三郎低头看自己的手?抓着女郎的手?,心?中一滞: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上前?
三人沉默着,半晌谁也不说话。罗令妤见到他就发憷,手?被他抓住,自己温凉的手?碰触到郎君滚烫的手?,她被烫得指尖颤抖往后缩。陆昀握着她的手?不放,罗令妤面颊渐烧起来。看他面沉如水,她脸上的笑有些僵,唇抿着,神?情讪讪的。罗令妤瞪陆昀:放开我的手?!不要在别的郎君面前和我拉拉扯扯!
陆昀眼睛幽黑,继续沉默着:……
陆昀贸然上前一步,站到罗令妤面前,正好俯视她。他也几分尴尬,心?里暗惊自己乍然走过来做什么。再被罗令妤那种嫌他多余的眼神看,陆三郎心里恼意起,脑中弦“绷”地断了,理智清空。陆三郎自然从不给人看笑话,他必须给自己抓罗令妤的手?找到一个完美借口。于是他说了一句话:“表妹自然跳得很?好,但?是还少一样东西。”
陆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琉璃环状臂钏,在陈王突然骤缩的眼神、罗令妤惊喜的眼神下,陆三郎低着眼、掀起女郎的袖口。女郎露出一段纤白藕臂,陆三郎盯了两眼,慢条斯理地亲自将琉璃臂钏为罗令妤戴上。手?指碰到她清凉无汗、细嫩玉质的肌肤,难以克制的,他为她戴臂钏的动作越来越慢,近乎停滞……
罗令妤一下子从他手?里抽走手?腕,她上下打量陆昀为她戴上的珠子还起的臂钏。她看陆昀的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样了:琉璃!竟真?的是琉璃!
罗令妤家道中落,可她也曾有过优渥的士族女郎日子。她知道琉璃有多贵重,虽然自己手?臂上戴的这串琉璃珠子颜色略浑浊,可是再浑浊的颜色,也是琉璃啊……这得多贵啊。
陆昀见她目中发亮,不知为何,他心?里也柔软一下。陆昀手?负到身后,看女郎欢喜地不断摸着那臂钏,他目中染了笑:“喜欢么?”
罗令妤仰脸:“喜欢!三表哥,你对我真?好!”
心?里跟着她笑,面上陆昀咳嗽一声,别过脸不看她炽热美目:“随便玩玩的。不值什么钱。”他转过去的视线,看到陈王刘俶意味深长的眼神。
刘俶的眼神在说:说好的送周扬灵呢?说好的利益呢?说好的让你先收着呢?你表妹随便跳了个舞,恐怕还没跳,就起了个手势,你就激动地把琉璃臂钏送出去了?你还说她不是你情人?
陆昀有些狼狈地移开眼,招呼陈王:“不是还有事么?我送你出府。罗令妤……你、你继续玩你的吧。”
罗令妤现在与他笑得格外温柔甜美乖巧:“好的三表哥。”
陆昀和陈王就这般走了,陆三郎上石桥的脚步略赶、好似后方有什么在追他一样,陈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陈王刘俶若有所思,想到前段时间陆昀对婚事的拒绝。那时说什么不会牺牲自己的婚姻,现在看来,陆三郎分明另有所爱。陈王目中生了兴味:若是陆昀觉得罗令妤浑身是缺点……他再动了心?,岂不是显得他很?可笑?
两位郎君走了,罗令妤还在爱不释手?地把玩陆昀送她的臂钏。她向来觉得陆昀不喜自己,后来真相暴露后,她更是自暴自弃,觉得自己在陆昀心?里印象坏到了极点。但?现在看来不是的……陆三郎没那么讨厌她。琉璃这般珍贵,他随手就给了自己……就是豪门世家如陆家,也不会这么挥霍啊。
罗令妤最开心?的,还是琉璃真?的很?值钱。非常值钱……
她心中有一个想法,也顾不上再逼迫连七娘练舞了。两个女郎提着灯笼匆匆回自己的院落,侍女们早已等在院门口。吩咐侍女们招呼连七娘歇息,罗令妤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房门,她把屋中的灯火全部点亮,坐下后立即卸下了手?臂上戴的琉璃臂钏。就着明亮的灯烛光细细打量手中的臂钏,珠子的形质大小不太统一,颜色不太正,打磨得却非常圆滑。灯火下,珠子反射出五彩流光,在她手?心?跳跃。
罗令妤看清楚了,以这个臂钏的材质,这串琉璃非常粗糙,没她以为的那般值钱。
然而这样她更欣喜了!
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跳,把案上的灯台拉近,罗令妤伏身看得更仔细,不错过臂钏上的任何痕迹。她研究了半个时辰,完全放下心?来:她猜对了!材质这般粗陋的琉璃臂钏,该是有些失败,所以臂钏上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没有任何陆家、或任何豪门世家的标记。
这就表示……她可以拿这串琉璃臂钏出去卖钱了!这么粗陋的东西名门贵族可能不需要,但?是建业的富商也多啊。
为了“花神选”要掏空的家底,好像忽然间就能全部赚回来,还多的是富余……
拍着心?跳让自己镇定下来,罗令妤声音发抖地让侍女灵犀进来。灵犀跟着她的时间久,这种事她不敢让陆老夫人送来的侍女灵玉做,她只信任跟自己一道经过事的侍女。附耳到满面惶恐的灵犀耳边,罗令妤把琉璃臂钏塞到灵犀怀中:“你这两日出门多打听打听,把这臂钏卖出去。定要小心,千万别卖给了士族人士。”
灵犀害怕:“万一、万一被三郎知道了……女郎,我们借住陆家,不要惹陆三郎生气吧。他还送你臂钏,你不该……”
罗令妤镇定:“别怕,他不会知道的。”
“像他这种眼高于顶的人,打交道的圈子不光是士族,还要是豪门世家。只要你给我仔细,别把臂钏卖给建业的顶级世家去,陆三郎他就不会知道。而且就算不小心被他撞上了也没关系,我仔细检查了,臂钏上没有标记,他平日把玩的都是好东西,这么粗糙的珠子,他不可能认出来的。”
灵犀快哭了:“万一他要您戴上他送您的臂钏……”
罗令妤挑眉:“凭什么?送了我的就是我的东西,又不是定情信物,凭什么要我日日戴着?我又不是穷苦人家的女子,我首饰多的是,我凭什么每日戴一样的首饰?”罗令妤在胆小的灵犀腰肢上狠狠推了一把,恨铁不成钢:“给我把臂钏卖了筹钱就好!陆三郎那里你别操心?,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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