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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就真敢,左右他恼了又不用我哄。”二人已行至分路口,秦淮往弟弟后脑勺轻轻拍了一掌,“行了,画在你书案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我琢磨着你回来前家里总要将你屋子再收拾一番,怕我不在家他们打扫时不注意,把你那宝贝画碰出岔子,临走前就先给你取下来收进去了,回来这两日倦晕了头,忘了同你说。”
秦洵回到洵园,果从书案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里取出卷檀木画轴,置于案上,带着檀木清沁的芬芳小心翼翼展开,正是齐璟去年七夕所绘那幅聊表相思之意的《南国》。
将桌上油灯挪近了些映亮画纸,画面与牡丹描述得大差不离,留白甚多,落墨处也是寥寥勾绘,几枝疏淡的相思子枝藤,藤丛边是个袖口露出一截相思子枝的红衣背影,朱色笔触部分此刻被灯光滤得有些泛橙。
相思子以墨色绘枝,朱砂点豆,人物则是广袖红裳,青丝泼墨,一条红色发带将披散的青丝于后腰位置收束,细看束带往下余的发尾稍稍卷曲,整张洁白画纸上仅红黑二色,笔墨又甚少,却是满满当当的神韵灵气。
若是此刻有旁人瞧上一二,定能一眼瞧出画中那几笔勾勒的背影,正是立于案旁观画的红衣少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画名《南国》,又以“相思”为题,自是取的这“红豆生南国”之意,就齐璟那一贯含蓄不外道的性子而言,绘出这样一幅丹青于他可真是足够露骨了,若是叫当初观画的众人知道他们三殿下如此露骨示爱的是位男子,怕是整个长安都得为之震上一震。
秦洵忽然笑出月牙眸,将画小心拿起,挂回了墙上。
去年七夕啊。
去年七夕前最后一次见面,便是他在学馆闯祸由齐璟出面摆平那一回,那回他还羞人梦遗,因是缠在齐璟身上睡的觉,翌日醒来发现连齐璟的中衣都遭了殃,叫齐璟羞得比他更甚,偏偏他作一副懵懂无辜不知所措的模样,齐璟无奈只得帮他擦身,都不好意思与他对上目光。
你若那时抬个头瞧见我笑,就会知道我是故意的啊,秦洵望着挂好的画,心下发笑。
不过话说回来,齐璟多了解他啊,他眨眨眼齐璟就能知道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肯定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是惯着他。
那趟齐璟回京之后,再见便是一年多后的这一趟了,想来齐璟是自知会有很长一段日子见不着他,所以在七夕那样特殊的日子里,才抑不住思念,多有露骨地绘了这么一幅图。
秦洵很是欢喜,望着这画怎么看也看不够。
可惜没容他看上太久,木樨进门道二少夫人来访,秦洵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把“二少夫人”与饭桌上那抱着秦商的鹅黄衣衫女子对上号。
这么晚了,这个一面之缘的二嫂找他做什么?饭桌上瞧着也不像是会替儿子秋后算账来找场子的人啊。
秦洵踏出房门,木樨打了个灯笼替他照明,一路行至洵园门口,见谷时身边同样带了个打灯笼的婢女,虽是说着到访洵园,到底是在夜色已至的时辰,讲究些避嫌,她停在洵园外并未踏入园门,亭亭含笑望着秦洵走近。
“二嫂何事?”
“商儿病了。”
还真是为儿子来的啊,秦洵有些头痛,尚维持了得体的笑:“何病?”
他琢磨着这陌生的二嫂若真是来意不善故意找茬,管她姑不姑娘嫂不嫂子的,轰出去拉倒。
谷时抿了抿唇,似是将过甚的笑意憋回去:“不想念书病。”
“……啊?”
见秦洵当真一脸懵然,没听懂的样子,谷时解释道:“是这样,商儿尚未到入御书馆的年纪,家里是请先生入府教导着识些字念念书,跟御书馆一样是五日一休。”
秦洵了然颔首,当初他六岁前在家也是如此。
谷时接着道:“今日恰是歇息之日,明日便是学日,不过商儿今日……”她忍俊不禁,点了点自己手心示意给他看,“三弟也是知道的,晚膳时我瞧他不好好吃饭,就知道他打着小如意算盘,这不,回房没一阵子便说是身子不舒服,想要将明日的课业停一停。”
秦洵没忍住笑出来:“所以他是挨了打赌气闹性子,还是觉得被教书先生瞧见手上的伤肿丢脸面?”
“大约是都有的。”谷时有些无奈,“姑姑她……有些溺爱商儿,我和子煦都觉得这样不好,但一直也拗不过她。姑姑一听商儿撒娇就耳根子软,分明知道他是装病,但也借着说此刻天晚不方便请大夫,有意顺着他意想停了他明日课业。我和子煦不想叫商儿往后养得如此习惯,听闻三弟在外时修习岐黄之术,便想请三弟这位大夫前去敲打一番。”
谷时嫁进门后也一直照旧唤谷夫人为姑姑,子煦则是秦潇的表字。
“好说好说,差人来唤一声便好了,哪劳二嫂亲自跑这一趟。二嫂稍等,我回去取些东西。”
秦洵接过木樨手中灯笼,叮嘱其在此陪同谷时主仆,自己回房取了过去习医时的针包,想了想又去洵园一个嬷嬷处讨借了根纳鞋底用的粗针,放手心里掂了几掂,勾起唇角笑得颇怀恶意。
年轻夫妻怕儿子离了父母的看管,仅对着个溺爱自己的祖母会多有放肆,秦潇便留在房内与谷夫人一道陪同他床侧,谷时借口出门去寻些点心给晚膳没怎么吃的儿子垫垫肚,拐道去洵园请了秦洵过来。
摆出一副可怜样的秦商窝在被褥里,心虚得不敢对上奶奶身边自己父亲严肃的目光,耳中忽听闻母亲进门温柔唤他吃点心的声音,鼻间也应声钻入带着桂花芬芳的糕点香气,晚膳时没填入多少食物的胃被勾出馋虫,他在被窝里扭动了几下,到底还是禁不住糕点的诱惑,磨磨蹭蹭从被褥里抽出了半个小身子,避开父亲的目光望去门口,却一眼撞进他更不想见着的深蓝眼眸里。
点了明灯却总归不及白日亮堂的室内,他三叔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是愈深的蓝,正戏谑含笑望过来,他不假思索立马又缩回了被窝。
“哟,见着我连点心都不吃了,我长得有这么倒胃口?”秦洵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上床沿,隔着被子拍了拍秦商的屁股,“厨室就这么一盘中午余下的桂花糕了,你不吃就归三叔了。”
秦商在被窝里拱了几下,抗议被拍屁股的行为,很有骨气地不出声。
“这是……”谷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洵进门后一套动作,反应过来恼怒地将儿子儿媳依次瞪了一眼,却未敢出声同秦洵说上一句话。
谷氏一直很清楚,自己得罪不起秦洵的母家林氏,从秦洵还是个奶娃娃起,她对府中这位三公子一贯都是惹不起躲得起。
秦洵懒得搭理她,一手将秦商的被子扒下几分,一手往身旁挥了挥做了个请离的手势:“听闻我小侄儿着凉病了,到底做过几年大夫,过来瞧上一眼,你们无事还是先出去待会儿,也要不了多久。”
谷夫人到底忍不住:“就算是看个病,我做奶奶的心疼孙儿怎就不能陪同?”
秦洵睨了她一眼,扬起个轻飘飘的笑容:“若是不放心,二哥这当爹的留下就够了,年纪再小也是男孩子家,脱衣施针这种事,女子还是非礼勿视吧。”
“什么针!”床上的秦商惊得失声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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