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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齐璟政务繁忙,睡眠不足,偶尔会有些头痛不适,秦洵前几日晚上睡前给他扎过一回针,缓解不少,只在久不休憩时,太阳穴会有轻微的突突跳疼,此刻许是起了火气,连带着头疼毛病又犯。

秦洵忙丢了茶盏,绕去他椅背后替他按揉起太阳穴。

边给他按摩,秦洵也在轻声说话:“你没事少操心一点,要是年纪轻轻的就落了头疼的毛病可如何是好。”这还没当皇帝就如此操劳了,当了皇帝不知得辛苦成什么样。

秦洵心疼他,就差说出“我们不当这个皇帝”的意气之言。

但他心知不能,齐璟早早涉入皇权之争,再无退路,一旦他松懈,所有他珍视的、珍视他的,都会随他一道粉身碎骨。

齐璟握上他给自己按摩太阳穴的手,轻轻笑出来:“不是有秦大夫在我身边吗?”

秦洵故意手上一重,听齐璟小小抽了口气,想象得出他略微蹙眉的模样,才道:“你当秦大夫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啊?”

齐璟一声叹息,突然问:“阿洵,赋税一事,你如何看待?”

秦洵手上动作一顿:“这种连奏折都不起,随意在上报的公文信件里带过的三言两语,不必理睬。”

“我不是说这些,是说当今大齐的赋税,你在民间过了六年,可有看法?”

即便各州的上报公文里一部分携了偏私与恶意,齐璟还是不免随着这些三言两语在意起关乎国计民生的“赋税”了,秦洵如是想。

他回:“长安繁华自不必说,江南富庶也一片欣荣,我没去过长安和江南以外的别地,不知别地都是个什么光景,这我可说不好。”

“我也没把大齐所有州地都去个遍。”齐璟阖着眼,被他按摩得很舒适,语气也是和缓的,“其实连父皇都没把他的江山全都亲自看入眼中,父皇与我对国境各地的了解,大多来源于各地官吏自行上报,再来便是定期从朝廷派人督巡,很多关系重大的朝国制策,在施行多年一切都成惯例的情况下,若要变动,就是个谨而又谨、慎而再慎的事,否则,即便决策时出于好意,也难说施行下去不会弄巧成拙。其中无奈与为难,都是不足为外人道。”

秦洵手往下一滑圈住他颈,低头附他耳边笑道:“所以我是内人。”

齐璟轻笑:“嗯,你是内人。”他拉过脖颈上的手,“过来坐我腿上。”

秦洵顺从地坐上他大腿,刚坐下来就被齐璟整个搂进了怀,齐璟垂头抵在他一肩,像是心中愁绪万千终于得以吐散一般,长长舒出一口气。

秦洵就着这姿势仍是给他按摩头部,齐璟任由他动作。

“所以你想跟内人谈谈赋税的事?”秦洵问。

“随意说一说就好,我只是想稍作休息,现下我并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件事上。”

毕竟大齐如今的经济财政一切运转正常,没必要吃饱了撑的去妄动赋税制。

“赋税从买卖经营中产生,一朝一国的买卖经营足够活跃,财政经济才能足够繁荣,因而调整赋税,绝不能使当下朝国经济的活跃程度降低,否则就是失败的调整。”秦洵斟酌道。

至于这个所谓的“朝国经济的活跃程度”,倒不是指买卖的成交数,而当指整个朝国的买卖经营活动最终合计的经济价值。

这几日带着秦商,秦洵说事时还能拈来些白话易懂的举例。

好比说,假设不计成本,一串糖葫芦卖一两银子,在不征税的情况下,卖出一串糖葫芦的一两银子全数落入了小贩囊中,若是一日卖出一百串糖葫芦,小贩一日经营所得的利润便是一百两银子。

而若朝廷对此经营生计征税,小贩每卖出一串糖葫芦需得缴纳一两银子的赋税,如此一来,若是小贩仍像过去那样把一串糖葫芦的定价停留在一两银子,他的经营便会血本无归,应对的举措往往是涨价,一旦糖葫芦涨价,总会有一些买者不接受现在的定价,不再来买糖葫芦,于是小贩每日经营收入的利润增减,便与价钱涨幅和买卖成交数挂了钩。

假设小贩将一串糖葫芦的定价涨为二两银子,一串糖葫芦需缴纳一两银子的赋税,如此一来小贩卖糖葫芦的利润仍旧是每串一两银子,但对于顾客来说,买一串糖葫芦需要付出的价钱从一两银子涨上了二两银子,有人不再买,每日糖葫芦的买卖成交量便不足一百串,小贩的利润收入便也不足一百两。

假设朝廷的赋税标准没有更改,小贩为了保证自己充足的利益,便会经过一段时期的摸索,将糖葫芦定价在一个不会少于过去一百两利润的水准,好比说他定价每串糖葫芦三两银子,每串糖葫芦缴纳一两银子的赋税,如此一来,卖一串糖葫芦的利润为二两银子,成交数却因价钱上涨降低为每日六十串糖葫芦,但算下来,小贩每日的利润收入为一百二十两银子,倒也是比不缴税时获得了更多利润。

但是小贩也没法为追求更大利益毫无限度地涨价,若是小贩给每串糖葫芦定为十两银子的高价,再无一人来买他的糖葫芦,那他的糖葫芦买卖也就再无收入可言。

故而,在朝廷规定了一定程度的赋税时,商人们为了既能按规定缴纳赋税,又不会损害到自身利益,甚至能比之过去获得更大利益,往往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试探摸索,都能自行将原本的商品价钱调整到一个合适的标准。

如此的赋税规定,既能在一定程度上充盈朝廷国库,又不会对朝国经济造成过分动荡的影响,甚至还能稍稍推动着朝国经济更加繁荣。

然诸事都是过犹不及,就像假设了小贩贪求更大利益给糖葫芦定价过高,反倒落得再无买卖成交的下场,若是朝廷的赋税制不够合理,受赋税影响的经济则会动荡太过,乃至无法挽回。

再来假设,若是对一串糖葫芦征税就为十两银子,那么小贩若想着起码不亏损成本,每串糖葫芦的定价至少也要是十两银子,但十两银子一串的糖葫芦根本无人光顾,有价无市。

若是小贩降回原本能卖得出的二三两价钱一串,一串糖葫芦十两银子的赋税规定仍需遵守,小贩就入不敷出了。

以小见大,街头小贩的糖葫芦营生如此,其他一切经济营生更是如此,合理的赋税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并促进朝国经济的繁荣,一旦赋税过重,朝国的财政经济便会迅速崩溃。

所以朝国赋税的制定及变更,定是要统治者谨而又谨、慎而再慎地拿捏决断,必须在保证整个朝国的经济繁荣程度不会受损的前提下,再以调整赋税制策来满足调整物价及充盈国库的目的。

秦洵一番“糖葫芦论”说道完觉得口干,去捞桌案上的茶盏给自己润润喉。

齐璟埋了半张脸在秦洵肩上衣料里,所以说话时温润嗓音听入耳中还带了些闷:“历来毫无理智、暴虐苛税的王朝,就没有长命的,那么多前车之鉴,后人若是不知引以为戒,也不必坐在这上位者的席位了。”

暴虐苛税的王朝,往往是被苛税榨干的百姓不堪忍受揭竿而起所覆,上位者理当深谙“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百姓能将他们爱戴的明君高高奉在明朗倾泻的日光下,也能一朝激起千层浪,将原本高高供奉的小舟卷下无尽深涡。

秦洵轻笑:“暴虐苛税固然不可取,全然无税也是不可取,先前应付商儿,只是拿不征税他就没的吃这种话逗孩子,不过是他年纪还太小,个中道理就算给他细说他也听不懂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赋税啊,本就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尤其是大齐这样才三十来年的王朝,总得经历从初期尝试走上正轨、再愈趋繁荣的过程,这其中各种制啊策啊变动更改,每一项可都要花大工夫啊。将来后世的小兔崽子们,生下来就享受着井然有序的安逸日子,也不知还能不能体谅到祖宗们当年为了将这片江山打理好,操劳得是如何头痛欲裂。”秦洵按摩着齐璟的头,颇有感触地碎碎念,言罢问齐璟,“可舒服些了?”“嗯。”齐璟学他平日的举动,往他衣料上蹭了蹭脸,“今晚再给我施一回针吧,之前被你施了针,这几日其实都舒服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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