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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任谁都看得出做工极为精良的戒指,材质似玉又似石,白与金二色混合,纹理错落有章,纹路密集处的金色偏深,形成漂亮的渐变。

戒指的大小和款式表明是女子之物,且已有常年佩戴摩挲的包浆质感,精细的镂空雕花紧凑在一枚戒指的大小上,最细微的孔洞里都是清理洁净不沉杂垢,一看便是精心保管。

戒指上雕的是凤凰。

在整个大齐上下,敢拥有这么一枚雕刻凤凰的戒指,自然是一国之母。

秦洵能知道这枚戒指属于长乐宫那位一国之母,而非随同皇帝上林狩猎的曲皇后,不过是因为他对这枚戒指眼熟到能一眼认出罢了。

幼年在还没发生入钟室那档子事时,秦洵与太后的往来不算少,当然也还记得尊贵妇人戴在指上常常摩挲的这枚凤戒。

后来听说过,这枚特殊玉石制成的凤戒是从前朝大殷流传下来的,从前朝起就只传于一国之母,大齐建后,这枚凤戒并不在当时尚为皇后的堂氏手里,而是被当时的刘太皇太后收在身边,一直到今上继位都没给堂氏,直到刘太皇太后过世,才到了堂太后手中。

后来在今上迎娶曲佩兰为后时,堂太后将之传给了自己这位外甥女兼儿媳,却在曲佩兰过世后又收回自己手中,没有再给现皇后曲折芳,还叫曲折芳暗咬银牙气了不少时日,至今耿耿于怀。

明明直说太后要见他就好,偏偏要给他看这枚凤戒,摆明是在拿身份施威,不容秦洵拒绝。

“走吧。”秦洵淡淡丢给小太监一句,自觉乘上了辇车。

宫人平稳地拉动辇车,顺着两宫之间的长栈桥,送车上这位金贵的世家公子往长乐宫去。

“拜见太后。”长乐宫主殿,秦洵给上位的华服贵妇行了跪拜礼。

“起吧。”已然年老的贵妇从小太监手中取回自己那枚凤戒,神情和语气皆平淡无波。

“谢太后。”少年起身时顺着动作轻轻将衣摆拂得垂坠无皱,并未失礼地多费工夫拍掸膝上灰尘。

那枚凤戒太过尊贵,小太监在景阳殿外堵住秦洵出示给他看时,就只是托着装了凤戒的小木盒,没敢直接以体肤触碰,方才还给太后,仍是恭敬地捧着小木盒,太后取回时却还是洁癖似的向身旁的大嬷嬷阿冬要了块布,细细擦拭过,这才戴回自己指上。

戴好那枚凤戒,太后抬手示意大嬷嬷扶住自己,另一手微提裙摆,徐步走下阶来,停在了站立殿中的红衣少年面前。

秦洵原打算只是去见他的贵妃姨娘,并没有太在意仪容,一身在民间时偏好的纯色红衣,简简单单,无佩无绣,头发披散,仅在后腰处用一根宽发带收束。

景阳殿门口那会儿,小太监显然没有等他回去换衣梳头的意思,秦洵也就这么往长乐宫来了。

堂太后望着他。

当初还需要大人弯下腰或蹲下身子与他平齐的软小稚童,如今个头却是比太后都要高出一大截了,秦洵见着太后下了阶站在自己面前时,需要仰头看向自己,便得体地拢了衣袖弓下腰背,微垂了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并未张狂到去居高临下地俯视大齐最尊贵的妇人。

“直起身来。”妇人明显比过去苍老的嗓音制止了他这般举动,“年轻人,弓腰驼背像什么样。”

恭敬不如从命,秦洵自小长在长安权贵圈,也不是会惶恐怯场的人,太后既开了尊口,他便重新站直颀长的身子,毫无顾忌地与太后仰头望来的目光对视。

太后定定注视少年一双深蓝眼眸:“不叫姨祖母吗?”

秦洵道:“臣惶恐,不敢与太后攀亲。”

太后竟是笑了笑:“长大了,学会顶嘴了。”

其实秦洵说话时语气放得十足十谦卑诚恳,并无孩子气性故意顶撞的意思,太后虽是说他“顶嘴”,倒也不是在责怪。

年幼时秦洵遇事不大多想,和蔼的太后总是一张慈祥笑颜,包住他的小手轻轻拍着,耐心听着他偶尔还说话磕巴的童言童语,或是将他抱在臂弯里四处走动,指着些物什哄他道“洵儿看喜不喜欢”,不时还会被他逗得开怀,当真是把他当亲孙子疼爱的模样。

秦洵对早逝的秦家祖母并无印象,只一直受着林家外婆的慈祥疼爱,很容易就对同样慈祥的太后产生亲近好感,太后的说法,是说过去各家皆为旧殷之臣时交情甚笃,齐家堂家与秦家林家的长辈们是同袍兄弟姐妹的情谊,自己一直把林初当成干女儿,也就让秦洵唤自己“姨祖母”。

秦洵想也没想就照着唤了,只在回到家中说起时,见父母长辈神色有些古怪迟疑,但他们也没制止他如此唤太后。

若非后来钟室一事,秦洵许是还能一直将太后当作和蔼慈祥的“姨祖母”看待。

他长大后试过设身处地想一想,站在太后的角度,其实也能理解太后待他母亲和他时,既念着他们是同袍后嗣、是林天的子孙,却又想着他们是殷宛公主的后代,那种怜爱与怨恨交织的心绪。

他当时想,若是齐璟与别的女子成婚生子,他面对齐璟的孩子,想来也是与太后一样的心情,一方面因为那是齐璟的孩子而无比怜爱,一方面又因那是自己不得与齐璟相守、是齐璟与别人生下的孩子,难免心痛埋怨。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心无芥蒂,显然太后也是。

不过他当时这样思忖时,将话与齐璟说了出来,包括齐璟与别人成婚生子的假设,虽是很好理解又有理有据,但齐璟听了自是非常不高兴,严肃斥他往后不准再用这种胡闹的假设来分析事情。

齐璟身为皇子,对于自己出生前的皇城秘闻也能知晓个一星半点,训斥完后齐璟又告诉了秦洵一些他知道的事。

在林初年幼时,太后让林初唤自己干娘,其实也有心让林初嫁给自己儿子齐端,与林天做不成夫妻也结成个亲家。

可惜情窦初开的林初心属的是齐舸,便从此与她的太后干娘站在了对立面,再也不复旧时的亲昵,乃至后来被太后报复性地毁去了姻缘。

太后当然也不再愿意让儿子娶林初,所以对于儿子求娶林初一事,她很恼火,这让她想起当初自己在林天那求而不得的光景。

她不能容忍已然登基为新帝的儿子如此不顾尊严脸面,也不能容忍儿子牵连着自己第二回在林家人那里失颜,否则她原本也只想在齐舸与林初的姻缘事上稍加阻绊,没打算做到下懿旨直接将林初许给秦镇海的绝情地步。

太后在秦洵出生后百般疼爱,怕是冲动之后冷静了几年心生愧疚,只可惜尘埃落定的事不容人后悔,林初早已嫁与秦镇海且生下秦洵,平王齐舸也王府走水之祸里严重烧伤生死不明,一步错步步错。

原本太后疼爱着秦洵来慰藉自己心安,想将过往恩怨止步于此,不曾想后来和皇帝之间愈生隔阂,太后有意跟皇帝对着干,看皇帝那么厚待秦洵,她反倒不高兴了,故意将八岁的秦洵带入钟室,以君臣之别威吓,最后就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凤凰是雄为凤雌为凰,但我想想还是觉得叫“凤戒”比叫“凰戒”顺口,所以这样叫了,大家不必深究哈。

假期前几天太忙了,今天没有加更,万分抱歉,但节日的加更会在放假期间补上的,不会漏的,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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