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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鲤从乐府出来,驻足在车前,顺着周围人们指指点点的方向,扭头向西看去。

不知何时,西方的天变得昏暗一片,一朵巨大的乌云密布在山的腰间,黑压压的,仿佛压着人们的脑袋。从轩辕城遥遥望去,天更像是劈成了两边,一边光明,一边黑暗,这两种神奇的力量,永远无法融合,却永远彼此依偎。

钟鲤知道,苏榕的故事一旦开始,绝不会轻易停下。

归鸾殿,如同西山一般压抑。

慕容幸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奏章,握着手里锋利的笔刀,在案前微微出神。没人知道陛下在想什么,这帝王的心思,他们是猜不动的。

钟鲤抽出慕容幸手里的笔刀,轻轻放到桌案一角,慕容幸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抬眼看到钟鲤,微微一笑,“去哪了?”

“乐府,可惜与陛下错过了。”

“时辰不对,自然会错过……”慕容幸重新去拿那只笔刀,钟鲤眼疾手快,将笔刀拿起来放在更远的位置,“陛下,既然累了,便歇歇吧。”

慕容幸勃然大怒,抬手将面前的一摞摞奏章推倒在地,这些可怜奏章沦为撒气桶,顺着她这股怒气滚啊滚,越滚越远。钟鲤挨个弯腰去捡,慕容幸起身,直接拾起手边的一捆奏章砸了过去。

太多了,太多的绯言绯语,太多的欲求不满,太多的人祸天灾……苦难简直多到数不胜数,压得她透不过气。

“你好好看看这写的都是什么!”这些散落奏章,一眼可见,里面没有羞愧,没有羞辱。数十个无名的奏章,一刀一刀,整整齐齐地刻着两个字:不配。慕容幸气极反笑,“呵,我本以为罢朝会叫他们害怕,没想到却被落下口实……是我慕容幸不配,是我不配……”

钟鲤捡够了,实在拿不下了,便抱着走到案桌前,尽数一丢。

慕容幸怒气冲冲:“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听到了,也看到了。”钟鲤不惧,不怒,反而一笑,“臣有一个法子,可解陛下之忧。”

钟鲤自从入朝为官,便少有笑容,每每有笑,也都给了哥哥和陛下,一颗真心毫不吝啬。

“杀,不敬者,杀无赦。”

钟鲤笑着说出第一个字时,慕容幸脸色就变了,大破大立,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样的道理慕容幸怎会不懂,她只是太过惊喜,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钟鲤。

“孤若杀,与帝辛何异?”

“前朝大官老于事,陛下不杀,也无甚可取。”

“若天下人耻笑孤,孤又当如何?”

“陛下是当朝第一女帝,臣是当朝第一女官,可知天下女子千千万,不输男儿者万万有余。”

……

昆仑山上,一块山石忽然松动,缓缓睁开一道石缝:“让我瞧瞧,是哪个慧人?嗯——倒是意料之中的人。”

“……随我回去吧。”

面对一旁的软磨硬泡,砟乐翻了大个白眼,缓缓闭上眼睛——就是这块谁见谁膈应的大石头,全身上下都在表达一个情绪:莫烦老子!

就是她,好好的一颗天石待不自在,非要违背修行砸到泥土里,看人间从此红尘泛滥。

……

慕容幸连下十二道死诏,顾兰领旨前往,毫不留情,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刘铭和钟正雨第一时间听说此事,几乎是同时进宫面圣,他们是来说情的,可等待他们的,只有钟鲤的一句话:“若有冤,我钟鲤一人承担。”

钟正雨当场扇了钟鲤一巴掌:“世人若冠你奸臣之名,你要如何承担!”

“我有多奸,自有后世评断,但今朝,我绝不允许有人藐视女帝,目无尊法!”钟鲤相信,她就是为跃龙门而生那条锦鲤,保洪图社稷,巩国祚延绵,这是她的使命,亦是她的本心,“我若当真奸佞不堪,兄长自当斩我人头,以示天下!”

刘铭也顾不得觐见了,为防钟家兄妹二人反目,在一旁当起和事佬劝架:“阿鲤,正雨,咱们既为官,自当都是为了轩辕,为了陛下着想。这钟家为了一个“忠”字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世人引以为榜样,刘铭亦钦佩二位啊……”这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稍有不合就要死要活,刘铭好心提醒,“这死啊杀啊的嘴上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往心里去,要记住统一对外,统一,对外!”

钟鲤和众人闹得不欢而散,从此孤身一人,愈发显得身形单薄。说到底,当初是她偏激,可她不后悔,一个女子想在乱世之中攒些勇气,不爆发,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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