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黑暗中的五个男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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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汀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少女时期。那种轻飘飘的像落絮一样的年月，和男人对视一眼就面红心跳，心事潮来如雨又善变如风的日子，她从未经历。可爱的娇蛮，或者欲说还休的羞涩，这些年轻女孩独有的特质，也仅仅出现在爱慕者的幻想中。

她好像生来就熟稔生活的各种法则，从不忧愁，从不忐忑。

这些法则中的最优先的一条就是，万物皆可随她高兴。

在她占地广阔的庭院中，成千上万株八仙花层叠铺展，砰然怒放，如一片渐变蓝色的海洋。这片过渡自然的花海并非天然生就，需要园丁细致地调节光照、水分与土壤的酸碱度，来控制花瓣颜色的呈现。每一个因素的一点异动，都会造成成果上的千差万别，唯有长期反复的实验方能成就这细腻无匹的渐变。

所有辛勤的尝试，只是因为女主人有一天说，她希望和朋友散步时，能看到像色卡一样丰富的蓝色。就为此，即使成功培育出合适的品种，也要通过种种手段克服它易变色的天性，艰难地维持着它被指派承担的颜色。

这是一项漫长琐碎的工作，其他人负责上听、下达和不计困难地完成，而她负责观赏。

在这个女人的生命中，一切事物都像八仙花的蓝，只要她思绪转到，世界便拱手奉上。至于它们本来的面貌如何，又或是究竟耗费了人们多少时间和心血，她不必也不想知道，只需凭心意伸手接下。

几十年来她不变地钟爱着开司米罩衫配裙，梳固定结构的发式，全凭依自己的心情，不为易改的潮流所拘束。

她是很固执的，这种固执使那张匀亭的面孔罕见地透出少年式的神采，称它为倔强也好，乖张也罢，总之是经年顺风顺水的生活养成的。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美丽，富有，以无限制的金钱换取一切标上价格的物品，和能够为物品标上价格的人。

每一寸肌肤都书写着物欲与人间欢畅。是活的资本的化身，婉美的皮肉下包裹着一颗铁铸的心。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也爱过。

***

十四年前的月光，朦胧，清透，却不能均匀地洒到每一个人身上。

宋维毕业不久，在地区任助理检察官一职。

对大多数法学生来说，检察官并不是最佳的出路，比之律师，它的薪水欠缺了些；比之法官，权力又欠缺了些。虽然综合地位和工作内容的纯粹性，是一个不算差的选择，但总归不常出现在firstclass学生的清单内。

不过有些人倒是把检查官这个职位视为从政道路上的良好过渡，如果能爬到州总检察长的位置，打出一片铁血名声，并利用以此获取的大量民意度来竞选州长，也不失为有效的曲线救国方法。

选择成为检察官的原因林林总总，有始于功利的，也有出于本心的，复杂的人性导致大多数情况下是两者并包。

但是认识宋维的人都会意识到，他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而不含别的哪怕一点点私欲。

他脾气很好，做事细致用心，头脑也相当灵活，毕竟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听说还是近满分入的学——也因此有许多人为他没有去大律所捞金而感到惊讶，这也是金本位社会中人的思维惯性使然。

海洋法系采用的陪审团制度当然是有道理的，但实地使用起来，一个很明显的事实就是，穷人和富人在法庭上并不是完全平等的。

金钱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调解的方式，辩护律师的水平以及陪审团的态度，几近颠倒黑白、调动是非。

这种灰色规则的存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阶段也不可能有完美应对的体制，但宋维并不为此感到沮丧。

事实上，用自己的努力改善这种现状，为弱势群体发声，调节天平的不平衡，就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理想。

检察官代表政府起诉罪犯，既能主导侦查工作的进行，通过侦查得到的证据裁定是否提出公诉；又要作为控方出庭，利用证据在法庭上与辩护律师实地辩论；是庭审过程中非常重要的角色，对判决结果起很大作用。

他们所担当的职务，在司法系统中无疑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这也意味着庞大的工作量。如果想要在某些特殊性质的案件中取得进展，仔细地组织、核查证据，从它们中找到案件的突破口，就显得尤为重要。

但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决心和毅力和所有罪犯直面撞个头破血流。

被告中不乏有权有势及身家可观者，为了免除牢狱之灾，他们乐意付出大把资源：有时直接，有时间接；有时金钱利诱，有时则……暴力威逼。

当然后者的情况毕竟鲜见，一般只出现在秩序失控的地区。

但前者的宿弊就够人们吃一壶了。

这个时候不得不提到“辩诉交易”，指“在司法审查的前提下，刑事案件的检察官和被告双方达成满意的倾向性意见的程序”。

具体说明起来，就是检察官可以通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方式，以减轻量刑为条件，引导被告主动认罪。

海洋法系允许检方借此提高司法程序的效率，但给予检察官如此大的不起诉裁量权，很容易造成司法腐败。并不是没有量刑减轻着、减轻着便变得不痛不痒的先例，多是被告同控方私下交易而成，检察官会配合地早早同他们提出辩诉交易，近似于拿钱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