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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含章被丫鬟引进了世安院的东次间,但?里头却站着?旬氏一人,旬氏穿着?一身家常的绣百蝶穿花淡紫色齐腰襦裙,浅淡的紫衬得她肤如白雪,嫣红的唇色又像印在脆白的宣纸上一般惹人怜爱。
虽然已经猜出了旬氏和钟涵间先前必有一些其他的纠葛,但?对着?旬氏,温含章却升不起丝毫的嫉妒之情,旬氏性子温婉和气,每次对着?她都像春风拂柳一般,这样的人,配世子爷,真是亏了。
温含章有些奇怪,宁氏不至于如此怠慢她吧。
旬氏歉意道:“二弟妹来得不巧,世子爷今日正好起兴过来陪太太用膳,太太让我?出来问问你有些什么事。”钟泽从?新婚起便总会三不五时?过来陪宁氏闲话解闷,她看着?都觉得钟泽身上若还有什么优点,便是孝顺了。
旬氏见温含章面上有些犹豫,便猜了出来应该是些内宅不妥之事,贴心道:“若是弟妹难以出口,我?去让太太出来便是。”
温含章想了想,问:“大嫂可知府中有个?应管事?”
旬氏闻一知十?,立刻道:“若是弟妹想在太太面前告应管事的状,我?劝你算了。”
温含章:“……”别人不愿意告诉她这应管事的背景,但?她之前便已想过,那应管事能?在侯府盘踞多年都未曾事发,肯定有他自己的地位人脉,说?不准就?是宁氏的心腹下人。
宁氏对正义堂不似带有恶意,她先前以为必是刁奴欺主,欺上瞒下,宁氏是被恶仆拖累名声。没想到?她才说?出个?名字,旬氏就?如此忌惮。
这个?世界上的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旬氏见着?她讶异的表情,有些苦笑?:“弟妹刚进门不知道,应管事是世子的奶兄弟,他娘虽只是一个?女婢,却和太太十?分聊得上话,和世子情分亦佳。”
旬氏提点到?了这里,温含章也就?明白了,为何这应管事能?在这侯府的内宅作威作福。她只是讶异这侯府中人事管制居然如此没有条理,一个?管事而已,就?连旬氏也要?这般忌惮。但?看着?这世安院中的下人,她又觉得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温含章让丫鬟上来,将手中捧着?的一对人参奉给旬氏看,旬氏还以为她仍然心存不满想要?找应管事的麻烦,不料温含章却道:“二婶好心好意为我?操办了回门礼,有人却将二婶的善意践踏在地,更换了礼单中的人参。因着?正义堂中份例被拖延一事,我?猜测必定都是应管事所为。无论如何,此事应该跟二婶汇报一下,也是应有的尊敬。麻烦大嫂帮我?通传一声。若是太太不方便,我?便回去等着?便是。”
旬氏见说?不通温含章,让贴身大丫鬟进了正房,仍是亲自陪着?温含章闲聊,没过一会儿她的丫鬟便出来歉声道:“世子说?,不是什么大事,让二少奶奶多包容一下。”
温含章笑?问:“二婶又是什么说?辞?”
丫鬟脸上微红:“太太说?了,让二少奶奶先回去,她待会就?让人再送一对人参过去,也会督促着?应管事将正义堂的份例赶紧收拾出来。”
温含章只是要?宁氏的一个?说?法罢了,瞧着?旬氏脸上的尴尬歉疚她也无意为难。
她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宁氏和世子宁愿留着?这么一个?害虫在家里,克扣的是自己的家财,残害的是他们母子的名声,就?连旬氏这做世子夫人的,都直言不讳劝她罢手。
温含章已经站在这里,就?不能?退让,让人觉得大房的人是个?怂货,连世子的下人都能?踩一脚。
她问道:“大嫂知道二叔什么时?候回来么?”
“公公正在书房中。”旬氏以为她要?寻侯爷的支持,虽有些愕然,却仍提醒道:“公公对内宅琐事一向不在意,弟妹若是想从?公公那边入手,想必十?分困难。”
温含章只是笑?了笑?,旬氏见温含章不像没有成算,也就?止住不语。虽然从?礼法上而言,温含章的行?为有些惊世骇俗,但?旬氏心中竟然存着?几分快意。她几次三番想要?处置那应森都被世子和太太拦了下来,心中早就?不爽了。
温含章先将惶恐不安的张厨子遣了回去,张厨子一得了命令就?撒丫子跑了,留着?叶、高两?位管事看着?他飞驰如风的背影,都十?分羡慕。两?人听见要?去找侯爷讨说?法,腿脚已经有些软了下去,心头噗通噗通地跳着?,叶管事咽着?口水,小声道:“少奶奶,不如我?再去和应管事交涉一番,以前只要?给些银钱,应管事都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高管事看着?还能?睁眼说?瞎话的叶管事,到?底没有他那样的心理素质,只能?小声附和着?。
温含章对着?两?人一本正经道:“那怎么成?正头主子居然要?贿赂下人才能?拿到?份例,放在哪个?府里头都是笑?话。”说?完,再不管两?人如何劝说?,一路直行?往侯爷的书房去了。
苏嬷嬷已是瞠目结舌,她没想着?温含章居然敢真的找上府里的老爷做主,劝着?温含章等姑爷回来后再过来交涉,见温含章不听,只得紧紧跟在她身旁,对着?一众侧目之人都如母鸡护着?小鸡般瞪了回去。
温含章看着?苏嬷嬷着?紧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钟涵早就?许诺她一个?月后便从?这里搬走,即使她和应管事撕破脸,难不成她还忍不了这一个?月?
温含章不过是想看看宁远侯肚子里在卖什么名堂罢了。
…………………………
钟晏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与钟涵的媳妇对上话的时?候。
听见温含章在外头求见,钟晏还有些错愕。隔房的叔父和侄媳妇,能?说?些什么事?他书房中站着?的心腹师爷也有些尴尬,退也不是留也不是。钟晏想了想,让人将门窗全部打?开?,又让两?位师爷进了内室,才请了温含章进来。
正如温含章对钟晏的生疑,钟晏也有些好奇这新来的侄媳妇究竟想干些什么。
温含章行?了礼之后便将应管事所为之事略述了一遍。钟晏不耐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仍是耐下性子:“侄媳妇若是不喜那应管事,让二太太处置了便是,我?越俎代庖,不合府中规矩。”
温含章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方才便是如此对大嫂提起应管事,大嫂却说?应管事是大哥的奶兄弟,借着?大哥的东风一路往上升,最终掌握了府中采买大事,不好直接处置。二叔必然以为我?告应管事的状存有私心,侄媳确实?并非全然无私,但?也是为着?公中着?想。”
看着?钟晏有些不可置否的表情,温含章便心知他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温含章对着?长辈一向是不急不缓,耐心道:“侄媳是内宅妇人,从?不曾见过外头的腥风血雨。但?自小耳濡目染,也听过几桩因小失大的祸事。记得五年前侄媳曾经在先父的邸报上看过一桩判案,说?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武英候,因管事在外头放印子钱,盘剥门下庄户,为了催债连死带伤竟有三十?余户人家深陷其中,底下人求救无门,只能?上告到?了京城梅府尹处,梅家人素来以清正闻名,那管事拿着?侯府的帖子上门,他见都不见,径自将状告到?了皇上面前。当时?皇上的处置,侄媳听了便在心中鼓掌!”
温含章脸上满是自然和崇拜,看得钟晏有些侧目。
她提高声音,声调慷慨激昂:“皇上爱民如子,直言先帝便是因民不聊生被酷吏欺压才愤而揭竿,如今武英候枉顾先帝之义,纵容管事在外嚣张跋扈欺凌皇朝子民,不仅收回了太/祖赐予的丹书铁券,更是将武英候府的爵位列入流爵之列,侄媳听说?当时?朝上虽有许多人觉得皇上严惩太过,民间却有不少人叫好。”
事实?上皇帝拿出来的这个?名目太巧妙不过了,太/祖是因为被勋贵养的恶奴欺凌才起/义,武英候的爵位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才得到?的,现在又是因着?府中下人欺负百姓被收了回去。这一得一失之间理由充分瓷实?,又披着?大义的外衣,武英候是绝不可能?再得到?重用了。
钟晏有些意味深长,问道:“侄媳说?的这件事,我?也听过。只是不知道这事与应管事之事有何相?关?你二婶虽然随和宽容了些,可府中下人却无有敢背着?她到?外头捣乱的,侄媳许是不知道,当年武英候府中事发后,夫人便在府中立下了一条规矩,若有仗着?侯府权势到?外头胁迫平民的,一率打?死了事。”
温含章十?分沉得住气,继续道,“侄媳自然不会怀疑府中规矩森严,一个?管事罢了,谁家里头没有两?三笔烂账。只是我?观刚才大嫂的迟疑,却是觉得极为不妥。侄媳妇带着?现成的证据过来告状,大嫂都能?如此忌惮,可见这位管事在府中权威已经到?了压倒正头主子的程度。武英候府为何会出如此劣仆?侄媳从?小在内宅之中,也听过几耳朵。”
钟晏换了一个?姿势,脸上颇有些兴味,温含章不受影响,像讲故事一般将事情娓娓道来:“那做出恶事的管事乃是武英候从?小在乡下一同长大的兄弟,情分极佳,当年太祖成事后武英候平步青云,他兄弟却只能?在内宅当中居于管事之位,武英候十?分愧疚,一路纵容才有了最后的祸事发生。小时?候侄媳过武英候做客,那府里的太太小姐们都对这恶奴讳莫如深。我?观今日大嫂的举止,和当年武英候府上的世子夫人竟然有些相?似。”
“一朝天子一朝臣,二叔的爵位继任者必是大哥无疑,二叔和二婶今日能?清明处事,不知来日世子爷掌握府中大权,能?否狠下心意约束自小一同长大的奶兄弟?人的心是会逐渐养大的,又不知到?时?没了二叔和二婶在上头看着?,应管事敢不敢将手伸出府外?”
自个?生的儿子自个?清楚。
钟晏冷着?面色,他现在还在,钟泽就?敢胡搅蛮缠阴奉阳违,日后不定怎么样。
武英候的事情他当时?也参与其中,深知皇上不过是为了拿一个?好看的把柄办了武英候罢了,但?若是武英候家没有做错事,皇上也不能?这么一击即中。他从?那时?便觉得小事是最容易让人栽跟头的。
温含章这一大篇长篇大论后有些口渴,她根本不必纠缠应管事如何克扣正义堂,钟晏也不会诚心纠办此事,但?只要?点出内宅的未来女主人对下人讳莫如深不敢深究的态度,以钟晏对内宅的掌控力度,他绝不会愿意让一个?下人凌驾于主子之上。
同样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同样是家中太太不敢清算恶奴,不知道长久下去,世子爷会不会步了武英候的后尘?
钟晏有一个?优点,很能?听得见别人的劝谏。见温含章有理有据,并不是那等挑拨他出头的话,他想了想也就?如了她的意,吩咐人将应管事捆了扔到?下头庄子上,但?心中却不免有些怀疑她的用意:钟涵的新婚妻子,真的会真心为府中未来着?想么?
温含章微微一笑?:“侄媳的爹爹当年和二叔相?交莫逆,曾有言在先,若是侄媳在府中受了委屈,大可直接找二叔诉苦,二叔必会帮侄媳主持公道。”
钟晏大笑?,不疑有他:“你爹说?得对,有事尽管来找二叔。当年你爹与我?和大哥都是总角之好,现下我?又与你兄长同朝为官,我?们两?家知根知底,多年前对你和子嘉的婚事便有口头约定,你爹将你养得如此出挑,真是钟家之福。”口气一转,又歉声道:“只是二叔还有些公事要?办,侄女若无甚事情,不如下次再谈?”
温含章从?善如流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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