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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石瑛想去擦,却发现麻子嘴巴那一圈血糊糊的,嘴皮都没了,就只剩下一个血窟窿,舌头也没了。
伍石瑛鼻腔酸痛得厉害,一直在耸,她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出了门,喊敖瑾进去,别过头,也不看陈四淦,只对敖瑾说:“麻子说不了话了,让谭玉玲出来帮个忙吧,她要啥我都给她。”
敖瑾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敖瑾出来了。
陈四淦和伍石瑛都看着她。
敖瑾只说;“人走了。”
伍石瑛问:“还有呢?”
敖瑾回:“他说,他真名不叫麻子,他叫牛智青,智慧的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青。”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好的寓意啊,听着总有种来日方长,必有相逢的向往,来日的确很长,可有些人却被青山绿水给落下了。
伍石瑛点头:“我知道了。”
敖瑾又看着陈四淦:“他还说,让你别自责,临出发前,韦荣曾把马秃子和他喊到房门前吩咐过,说你陈四淦,足智多谋,能识字能扛枪,只是年轻气盛,最经不得底下人的一句激将,让马秃子务必照顾好你,别让你在外头吃了亏,麻子说,他觉得他和马秃子把你照顾得还算不错,对得起韦荣的那一句话了。”
陈四淦听了,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喉咙里呛了好大一腔泪水,他挣扎着爬起来,胡乱摸着腰上的匕首,作势要往寨门去,一边冲一边喊:“他娘的朱则旦和平江寨的勾结,炸了老子兄弟,老子弄死他!”
陈三洞必然是拦着的,伍石瑛也是上去直接给了陈四淦一巴掌,训道:“你就这样下去了,对得起马秃子吗?你的命是他换来的,是他把你拖出来的,你好胳膊好腿的,不留着将来干大事,去乌山县当活靶子,你对得起谁?你说!你对得起谁?”
伍石瑛眼白像是浸润了鲜血,她胸口快速起伏,难以压抑心口的那股怒气,她忽而夺过陈四淦手里头的匕首,往自己手心里划了一刀,血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颗颗落在地上,浸进了土里,伍石瑛对着这灰蒙蒙的天喊:“老丁,我答应过你,不带兄弟们重走旧路,可这次平江寨欺人太甚,屡次三番,我若对得起你,我就对不起寨子里的兄弟,那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伍石瑛回眸,看着敖瑾,似下了天大的决心:“我听你的,直接灭了平江寨,永绝后患,你上次说的主意,进屋细说。”
***
乌山县。
魏十镜一直在想办法去探消息,可他的手伸不长,听到的消息总是断断续续,倒是忙坏了魏涟,一趟一趟的跑。
“先生,听说了听说了,被炸的人好像是男的,不是女的。”
“先生,又听说了,说是不知道被炸了几个,总之整个松林岗全是胳膊和腿,分都分不出来了。”
“先生,又又又听说了,说是东西被劫的时候,杨家界的被黑石寨偷袭了,你说瑾姐会不会在去偷袭的那一拨里,这样,瑾姐肯定没事儿。”
“不对啊,先生,听说黑石寨的寨子里挂满了白绫,是谁死了能动这么大的阵仗?不会是瑾……瑾……。”
“先生!打听清楚了!不是瑾姐死了!只是黑石寨的一个炮头!得病死了!”魏涟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略带喜色,他只庆幸死的不是敖瑾,却没仔细去揣摩这位黑石寨的炮头会是谁。
魏十镜却拧紧了眉头。
炮头?韦荣?韦荣死了?
***
韦荣的病,其实已经拖了许久,前几天,韦荣还对来送药的敖瑾说,他得活着,为了弟兄们,为了小汉,他也得活着。
所以马秃子和麻子的死,一开始是瞒着韦荣的,瞒得死死的。
可马秃子和麻子在寨子里的时候,每日都会来门口和韦荣说话,俩个大男人乖巧得很,敖瑾说不准他们进屋子,他们就不进屋子,隔着一扇门,和韦荣喊话,生怕韦荣隔得远了,听不到。
喊的话,也多半是些寨子里的杂事儿,哪家的崽子今天训练的时候出洋相了,鱼塘今天挖到底了,得开始涂石灰了,他们今天翻了几亩菜地,中午吃的什么菜,全都和韦荣说,生怕韦荣躺着无聊了。
两天下来,俩人都成了鸭公嗓,说话的时候只听到嗡嗡响,不过俩人还是每天准点来韦荣这儿点卯式的聊天。
这连续两天没来,韦荣就瞧出端倪了,他问过敖瑾一次,问这次去松林岗,可还顺利,敖瑾点头,说钱都带回来了,一箱不少,敖瑾没说谎,钱是都没少的,只是人少了两个。
后来韦荣就不问了,敖瑾知道,他是个明白人,几天不见那两个狗皮膏药,韦荣心里也有了底。
可他心里有了底,这病情却跟着一落千丈,敖瑾和他说,他还有小汉呢,他以后还要给小汉娶媳妇呢。
韦荣只点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偏过头,才支支吾吾地说:“麻子特别不喜欢我喊他麻子,可没法子,他那真名吧,又不像什么张三李四一抓一大把,还挺讲究的,他爷爷是秀才,亲自给他取的,外头到时候一查,就晓得他家里了,容易惹祸。”
“过完元宵节,他就二十了吧,马秃子常说,等麻子二十了,就请他去嫖个漂亮的海占子,也不晓得,我病着,他俩有没有这样胡来。”
敖瑾听了心里难受,万灵洞的生灵,都长寿,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自打她出生起,陪她长大的那拨人还是那拨人,若非那一场大火,她也本不用尝到挚友死别,亲眷离世的滋味。
敖瑾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才对韦荣说:“有件事,要借你的名头。”
韦荣生病的事儿,虽然被伍石瑛瞒得紧,其他寨子和乌山县大抵都是不知道的,可防不住朱八爷和张平这等厉害的,总能探些消息。
黑石寨这次劫了朱家的银子,还死了人,却不能大操大办,毕竟,他们可是打着白河寨和嶙山寨火拼的名头,可三十车东西要运进来,马秃子和麻子死了总不能一抔黄土就地埋了,兄弟们能接受,她伍石瑛都不能接受。
马秃子之前好歹也是外四梁里看管人票的秧子房,和佟大、陈四淦那是平起平坐的,只是分家的时候,没绑票这项业务了,马秃子才投到了韦荣门下,他死了,伍石瑛还是想给他最后一份体面的。
敖瑾说,既然平江寨的都知道韦荣病了,倒不如顺水推舟,打着韦荣病逝的旗号,趁着满寨白绫的时候,把马秃子和麻子的葬礼办了,把东西运进来。
伍石瑛有些不解,说既都是要办葬礼,为何不以马秃子的名义,人家也算是个外四梁。
敖瑾只反问她,若她是张平,是黑石寨里死了个最能打仗的炮头开心,还是死了个早就金盆洗手的秧子房开心。
伍石瑛懂了,这是一箭三雕的做法,张平若是开心了,便会有所松懈,一旦松懈了,就是黑石寨的好机会了。
只是伍石瑛头痛,说韦荣病了,若是要攻平江寨,谁可当大任?
敖瑾沉默许久,才说:“其实我觉得,韦荣已经把答案说得很清楚了。”
“他何曾说过?”
敖瑾抬头看着伍石瑛:“他让马秃子和麻子护着陈四淦的时候,不就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大家都以为他和陈四淦不和,他却让手下的人保陈四淦,说明他看重陈四淦,觉得他是可用之才,不然,马秃子的阅历和年龄都在陈四淦之上,当时又投了他门下,他怎么不干脆作保推马秃子当插千更好?”
伍石瑛挺犹豫的:“可陈四淦才从松林岗回来,我怕他……。”
敖瑾抬头,眼神笃定,倒是对陈四淦挺有信心的,她说:“我阿娘管万灵洞的时候说过一番话,我总结了一下,觉得颇适合现在的场景,知耻后勇,临危受命,陈四淦已经知耻了,他也想勇敢,就差你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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