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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怔住了。
他很想多问一句为什么,自己来历不明,身上还带着枪伤,而对方只是与他萍水相逢。认错人也就算了,现在对方明明知道了,还要因为照顾一个陌生人而停留吗?
不过他终于没有问,总觉得这种问题问出口,就好像在怀疑别人的用心一样。
那么他怀疑吗?
褚桓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对他来说,疏忽大意是愚蠢的同义词,他得时刻对周围的环境保持谨慎的审视和一波三折的质疑。
只不过当他看见南山那双澄澈的眼睛时,就忍不住对自己怀里的这一点质疑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因此遮掩得很严密。
于是褚桓沉默了片刻:“那我中午请你们吃饭吧——对了,没事我可以多教你说几句普通话,你能给我多吹两段昨天的曲子吗?”
南山请人吃东西喝酒的时候很大方,被人邀请也不矫情,中午跟小芳一边一个,欣然地架着褚桓出了招待所。
小县城是来往旅客歇脚的中转站,放眼望去,一排为旅游团提供猪食团餐的小饭馆,长得都像是一个妈生的,唯独街角一家洋快餐店特立独行,门口挂着的英文店名分外鹤立鸡群。
当然,走近了一看,发现字母是汉语拼音。
角落里还注明了拼音的内容“肯当鸡”。
褚桓在牌子下驻足良久,断定此乃麦当劳、肯德基和重庆鸡公煲玩3P玩出来的娃。
不过“肯当鸡”这志向……是不是也有点太远大了?
他滚下山崖的时候,通讯设备就掉的掉、坏的坏,直到此时,褚桓才终于花了五毛钱,借饭店的电话打给了老王,痛痛快快地听了老王一顿臭骂,权当是来自前世丈人的爱的洗礼,而后拒绝了老王派人来接他的建议。
“住几天我就自己回去,这边环境挺好的,我就当旅游了。”
老王没有就此和他纠缠,只是沉默了一会,问:“你刚才说你当时是怎么掉下去的?”
褚桓面不改色:“失足。”
老王:“……不扯淡能死吗?”
“真是失足,不过现在已经改造好了。”褚桓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社么,回去别忘了替我这个失足青年问小璐好,说好了,将来孩子生出来可得管我叫舅舅。”
老王的女儿小名就是小璐,两年前嫁了个摄影师,现在就快生小孩了。
褚桓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整个青春期净顾着为了她掐架了,掐得乌眼鸡一样,却居然没有一次主动约她出来看场电影,吃个冰激凌什么的,连情书这么脍炙人口的东西都没有写过,简直是为了掐而掐,为了打架而打架。
舍本逐末得有点自作多情,显得可笑得……近乎可爱。
“走了,再见。”他对老王说。
“肯当鸡”卖发面饼和炸鸡,在褚桓天真地问“有没有薯条——就是炸土豆”的时候,老板娘转身去厨房给他端了一碗跟大土豆块一起蒸熟的二米饭,伸手抓了一把粗盐粒,往上一洒,豪迈地说:“吃去吧。”
褚桓:“……”
不过虽然山寨,食物质量却出乎意料得还可以,发面饼白胖得酥软,炸鸡黄澄澄的,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奇异的肉香。
小芳先开始对褚桓是十足的不耐烦,甚至有些敌意,头天一起喝酒的时候,这种敌意已经消弭了一半,炸鸡端上来的时候,褚桓看得出来,这位凶猛的毛猴是打算要跟自己化敌为友了。
他本人却没什么胃口,褚桓摸遍了全身,翻出了仅剩地小半包烟,跟老板娘借了个火,临窗抽了一根,坐回去的时候,南山却突然抬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褚桓一愣,只见南山用食指关节轻轻地在他肺部的位置敲了敲,严肃地看着他,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接着,南山缩回手,给褚桓递过来一个鸡腿。
褚桓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他发现南山吃东西的时候,全神贯注得就好像在处理一件非常神圣的大事,一个渣都不浪费。
吃饭——对于褚桓而言,只是维持生命的基本行为,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丧失了食欲,好吃与不好吃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咬不动的干瘪杂粮饼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在他眼里都一样,三口解决,全部是味同嚼蜡。
但是此时他看着南山,忽然产生了某种“吃饭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的错觉,他试探地低头咬了一口,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普通的鸡肉而已。
于是褚桓忍不住又看了南山一眼,再一次被那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感闪了一下。
“有那么好吃?”褚桓心想,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把飘散得四处都是的精神集中回了手里这个被咬了一口的鸡腿上。
这样,褚桓看一眼南山,吃一口东西,慢慢的,他麻木而不灵活的味蕾逐渐苏醒,居然真的尝出了滋味。
三个人很快把两大盘摞起来冒尖的炸鸡一扫而空,褚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吃撑了。
他结完账,回头看了一眼南山那平静中透着心满意足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居然也产生了一点被同化的愉快。
不过……等等,音乐能愉悦身心也就算了,看着人家下饭又算怎么回事?
秀色可餐吗?
褚桓颇为尴尬地转了转指间的戒指,让“逗你玩”仨字磨砺着他手指根的皮肤,面色淡定、内心充满谴责地想:“不好,我这样怪猥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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