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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提斯对他们的表现颇为满意。他率领狮卫,穿过破碎的墙壁,在燃烧的花圃,火带缠身的松木之间搜寻。目标很明确。既然维瓦尔家已主动将家眷抛弃,那么落在庭院中分量最重的,首推金光闪耀的旗鱼。倘若能够救下艾切特家的嫡女,或许能将这份恩情当做筹码,重新商议与皇室联姻的许诺。毕竟新婚之夜就被人揍破了蛋或者活活掐死,是谁都不愿目睹的惨状。唉,我亲爱的诸神,你们真教我摊上了个不省心的妹妹呀。到达艾切特家营地的时候,赫提斯的眉头尚未完全舒展开。加里奥将营地上方高悬的长剑旗鱼旗指给赫提斯看——事实上,眼下改叫它烧烤旗鱼才是——瘦长的旗杆与旗帜被明艳的火舌卷住,旗面上辉煌的颜色说不清是艾切特家惯用的金色刺绣,还是火焰熏染所致。
“艾切特的主帐就在前方,但他们的——”话音未落,高耸金帐上方的旗杆便吱呀倾倒。缠绕火舌的长杆将半个帐篷砸得凹陷,火星窜起数尺,灼人的热浪迎面扑来,逼迫战神之子不得不屏住呼吸。加里奥愣住半个呼吸,接下去解释,举起的手指忘了放下。“我曾经受邀进入主帐,它专为葛利大人所设,其妹为了方便与女眷们交谊,住在更远的西边,需要绕过主帐,穿过酒神喷泉后的花廊小径。”
这地方一定被不祥的东西造访过。经过酒神雕像时,赫提斯偷瞥了神灵鲜红的大肚子一眼。绝不单纯是月光的颜色,此外,喷泉池子里隐约漂浮着什么东西,但大家很有默契,没人打算停下查看,也没有人大张旗鼓地打量喷泉。“但愿诸神保佑,那女孩儿能活下来。”赫提斯的祈祷发自真心。红肚子酒神身后,整个花廊架都在燃烧。两侧支撑木质顶棚的大理石圆柱已经瞧不出原本的颜色,攀附木头架子的藤蔓和花卉闻起来全都一股子糊味,火的花瓣不时自花廊顶部剥落,零星的花瓣火雨被风吹拂,沿着弧形长廊,滚向花园赭色的深处。如果不是女人的尖叫,赫提斯很可能只派出狮卫,然而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穿梭在火焰花瓣随风散落的长廊中,耳畔都是火舌舔舐,铁靴踩踏灰烬的声音。
坐上狮椅之前,我已授勋成为骑士,我的手是为握住剑柄和缰绳而生,并非为了掌握金印。赫提斯拔剑在手,湖光沿着他随身宝剑“寒霜”的纹章流淌,他持剑冲锋,挥剑迎向倒挂在花廊架子上,焦黑瘦长的人影。狮卫的低吼徘徊耳侧,有人高举钢剑,大喊“帝国万岁”。赫提斯当胸一剑,捅穿那条焦肉的时候,身披金甲的狮卫脚步沉重地从他身旁跑过。钢铁撞击在一起,女人的尖叫戛然而止,赫提斯拔出寒霜,一个黑乎乎玩意儿闯入视野,飞向加里奥。他随即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头颅,那脑袋背后甩动的长发扫过花廊燃烧的弧形顶棚,带着旋转的焰尾袭向加里奥。加里奥咒骂着劈中它,投掷它的家伙就站在女子喷血的尸体旁,捧着破洞的肚子,呜呜怪吼,不知是哭是笑。
“她是侯爵之子,你不能轻易杀她!她可以换成金币,比她体重还沉的金币。世上居然还有对金子不感兴趣的蠢货!”加里奥边往地上吐口水,边动手拔下插在剑上的头颅。赫提斯瞥了一眼,金发,不是她,印象中那姑娘生了一头红金色的长卷发,但愿她也继承了烈火的生命力。“请您务必打起精神来,我们对付的可不是森林里的强盗。您的妻子尚未生养,您该不会打算让私生子继承您父亲温热的位子吧?”巴隆投出匕首,快刀穿透一片坠落的着火叶片之后,扎进怪笑的白痴眼洞深处。他携带匕首仰倒,巴隆没像传闻中那样,补上确定无误的第二击,而是持剑站在加里奥身后,刚好挡在赫提斯与他之间。光脑袋的加里奥盯着他,眼珠子鼓得像只猫头鹰。
“敌人就在眼前,你们还忙着捅对方的□□子!”赫提斯两个一起骂。加里奥轻蔑大笑,跃向挣扎的烂肚子敌人,挥剑将他插有匕首的脑袋剁了下来。“巴隆大人吓得尿了裤子,比起跟冥鬼作战,还是抓着活人的小辫子不放更轻省啰——”他拔下敌人尸首上的匕首,扔还给巴隆,脸上残酷的笑容正是男子汉该有的样子。
“打起精神来。”赫提斯叹息上前,握住巴隆的金黄肩甲。“弟兄们都看着你呢,做条汉子,别像只吃奶的公鸡一样呜呜乱叫。”他用力在巴隆肩膀上捏了几捏,确信自己触碰的是他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肩膀,但粘糊的液体依然弄脏了他的手掌,他顺手把它们蹭到屁股上,指挥狮卫挺进花园内部。“不过些许死人,狮崽子们!活人都不怕,还怕烂胳膊烂腿的残废?”赫提斯吼得前所未有地大声。他大步前行,为了在锋线上保护他,两支五人队持剑沉默地快步走在他前面。花廊之后只有零星的抵抗,死亡代替焚烧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狮卫们一个赛过一个地严肃谨慎,最后就连脸上带有毒蛇样的微笑,目光冷酷的加里奥也笑不出来了。
供皇家,贵族,骑士们游玩取乐的城堡花园成了露天停尸房。铁树膨胀的树干底下,移栽的粗壮苹果树,乃至橄榄树修长的枝干上,全都堆满了尸体。最令人作呕的是花圃中央枝叶繁茂的老榕树。它的树干粗状如牛,长枝垂下的气根比赫提斯的大腿还粗。那蟒蛇一般粗壮颀长的树枝上,被遗弃的尸体蚜虫一样,密密麻麻,将老榕树的枝头压得低垂。鲜血淋漓的尸体围住老榕树树根,摆成圆环形状,血的味道早已凝固,染血的草叶被火光映照,反射出一圈邪恶的深红。
冥神之掌,死亡之树。赫提斯握剑的手渗出薄汗,他小心翼翼踱着步子,避开石子路上映出火光颜色的黑红液体。“诸神呐——”一心警戒加里奥的巴隆跟在赫提斯身后,低声叹息。“只有恶鬼才做得出来!”
不怪他愤怒诅咒,事情实在过于蹊跷。榕树下,血滴犹如细密的雨水,淅淅沥沥,淋湿花园的碎石路。匍匐树干的尸体尚且柔软,脱臼的手臂悬挂空中,随风轻摆。看样子,至少有两个大家族的随从都死在了花圃里面,或者有什么人——东西——耗费时间和力气,冒着大火把他们运到此处。
“树后有人!”开路的狮卫高喊。树后的活物被他闪亮的剑尖惊得缩了回去,加里奥用手背搓鼻子,钢剑上挂着黑血。“你确定那是人,大兄弟?当心那家伙割了你的蛋下酒吃。”年轻的狮卫回过头来,钢盔下面是一张没长胡子的稚嫩脸庞。赫提斯思来想去,始终记不起他的名字。
“你,你,跟他一起去,小心点儿。”他指向年轻狮卫的队友。那少年样的狮卫领命,摸出腰侧短剑,像模像样地猫腰摸向榕树背后,他的队友长剑在手,指节隆起的手随时准备切下几个多余的脑袋。火焰,浓烟,滴落的血雨,头顶上方摇晃的尸体,说不准是哪一样令年轻的狮卫神经紧绷。黑影从树背后扑出来的时候,他扬起短剑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直到剑尖刺破孩子的肩膀,尖叫与猩红的血流让他猛然清醒。另一个五人小队奔上前,将他和孩子分开。
“你们都是鬼!吃人的恶鬼!你还我的父亲,母亲,姐姐的命来!”女孩奋力嘶吼,挥舞的手臂让鲜血溅上狮卫下巴。呼吸之间,狮卫们在大榕树背后发现了更多孩子,艾切特家的千金小姐也在其中。他们蜷缩在两堆尸体之间,不知是谁那么细心大胆,从花圃来捡来不少芭蕉叶子。血水沿着芭蕉的叶脉流淌,孩子们的肩膀被血打湿,好在除了受惊过度,瞧不出别的问题。
“受伤的叫做琼,是施瓦茨家的小女儿。他们家族的封地在南疆奈尔河谷狭长的两岸,近些年靠甘蔗种植发了财,是父亲宴会上的常客。”加里奥为赫提斯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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