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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遍,易佳夕并没有接。

她从后台出来后,就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到刚才下车的地点。

夜深了,也更冷,她没吃晚饭,有些饥寒交迫,马路对面有家便利店,易佳夕打算去那里觅食。

易佳夕走进地下通道。

要是平时,为了安全,她不会在九点以后走地下通道,无论是国内国外都容易出事,还好今晚有不少从音乐厅出来的人,把地下通道都衬得热闹。

有人背着吉他在通道最前方唱歌,竟然不是那种口水歌曲,走近了,易佳夕听出来,歌手唱的是《Loststars》。

“YesterdayIsawalionkissadeer(昨天我见到一头雄狮轻吻小鹿)……”

声音清亮,发音完美,易佳夕忍不住轻轻跟着哼了起来。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地下通道这头走到那头,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甚至觉得故意不接电话实在是幼稚。

易佳夕准备给梁霁辰回电话,他却在这时候再一次打过来。

“梁老师。”她学薛玮那样叫他。

梁霁辰因为她的称呼愣了一下,然后问,“你在哪儿?”

“在路上。”

“开车?”梁霁辰叹了口气,“我上次建议你不要开车,忘了吗?”

“没忘。”

“那你还开?”

易佳夕嘴角弯起,没说话。

她的沉默让梁霁辰误解,他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只得放低声音,“生气了?蛋糕的事情我知道了,不是我扔的,已经让薛玮去查了。”

易佳夕:“没有。”

她没骗他,是真的没有生气。

至少她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

仔细想想就知道,蛋糕不会是梁霁辰扔掉的,他真做不出这种事,何况,那本是他爱吃的东西。

易佳夕气的是,至少在那一瞬间,她的情绪不受控制了。

可是为什么呢?她明明才跟梁霁辰认识不久。

更可气的是,即便如此,她仍然想见他。

梁霁辰决定先不谈这个,他说,“你找个地方停车,然后把地址告诉我,我来接你。”

顿了顿,像是为了缓和语气,他加上一句,“好不好?”

他突然的温柔,让易佳夕耳朵一烫。

好啊。

怎么不好。

“梁霁辰。”她忽然开口,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嗯?”他觉得易佳夕语气有点怪,怀疑地问,“你没喝酒吧?”

易佳夕这次真是忍不住笑出声了。

在他眼里,她到底有多乱来?

“我没开车,”易佳夕说,“今天是助理开车送我来的,你上次说的,我记得,还有——”

她郑重其事地道,“我喝了酒从来不开车。”

梁霁辰轻轻笑了一声。

“告诉我你在哪儿。”

易佳夕茫然四顾,说,“音乐厅出口的地下通道,流浪歌手旁。”

等到梁霁辰顺着易佳夕告诉他的“地址”——地下通道,他才明白刚才电话里持续不断的音乐声是从何而来。

易佳夕就站在背着吉他的歌手面前,好像在跟他聊天。

说不上为什么,梁霁辰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易佳夕穿得不多,背影十分单薄,地下通道里凉风阵阵,吹起她的衣角,她总是站得很直,风灌进脖子里,把长发都吹起,也不见瑟缩。

梁霁辰走近一些,易佳夕就察觉到,转过身来。

“走过来的?”她问。

“开车,”梁霁辰说,“我停在路边了。”

易佳夕点点头,一点也不见外地对他说,“带我去吃东西吧,好饿。”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好像已经不介意蛋糕的事,梁霁辰有些意外。

“想吃什么?”他对这里并不熟。

易佳夕很随意地说,“什么近就吃什么,我问过了,这附近只有便利店,走吧。”

她从梁霁辰身边擦过,掀起一阵风。

空旷的地下通道只剩寥寥数人,背着吉他的歌者一曲结束,他随意的拨了几组和弦,仿佛自娱自乐。

“等会儿。”梁霁辰喊着易佳夕,他掏出钱夹,从中取出一百元,放进歌者面前的纸箱里。

易佳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举动。

他放钱进去的动作透着股认真,和对人的尊重。

易佳夕感觉自己大概是麻木了,这年头还有人随身携带钱夹,可这人是梁霁辰,她就觉得再正常不过。

梁霁辰把钱夹收回去,对易佳夕说,“走吧。”

“等会儿,”这回是那歌手说的,“两位有想听的歌吗?”

这是个年轻男孩,看着像是大学生,眼神却很是锐利。

他的外形颇为亮眼,并不像是会在寒冷冬夜出现在地下通道唱歌的那类人。

易佳夕冷得不行,说,“算了。”

那人随即把钱拾起来,递过来,“那这钱我不要,我又不是要饭的。”

易佳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孩儿脾气挺大啊,她看一眼钱,再看一眼梁霁辰,努努嘴说,“你给的,你来点。”

谁制造的麻烦,谁就负责解决。

他最好别点个歌剧之类,否则这小孩儿有得哭了。

梁霁辰大概也不是真想听歌,他微微皱眉,问,“能弹古典吗?”

少年说:“可以是可以……”

梁霁辰不假思索地说:“《恰空》。”

“我还真会,但我今天没带古典吉他,”那少年摸摸耳朵,倒也不见窘迫,反而从善如流地说,“你们存着,下次来听吧。”

易佳夕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还提供VIP服务啊。”

“当然,我每周三周六晚上都在这里,半年以内有效,之后就不保证了,”少年扬扬下巴,“我叫许嘉宴。”

说完,他又开始随意地弹奏,旁若无人一般。

直到易佳夕和梁霁辰走出地下通道,吉他声才渐渐消失。

“刚才为什么给他钱?”易佳夕问。

毕竟,梁霁辰并不像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

梁霁辰和易佳夕调换位置,走在路的外侧,然后说,“习惯而已。”

“习惯?”

“学音乐都不容易,”梁霁辰看了易佳夕一眼,“而且你听了很久。”

易佳夕挑眉,“懂了,同行之间的惺惺相惜。”

两人间始终隔着一人左右的距离。

梁霁辰步子迈得大,难免走得快些,有时候把易佳夕甩下一段。

她也不急着赶上,依旧不紧不慢地维持自身的速度,直到梁霁辰自己发觉,降下速度等她。

易佳夕听见他说:“听他弹吉他,应该是系统学过很久的,技巧和感情都很流畅,可能有其他乐器的学习基础。”

“吉他你也懂?”易佳夕歪着脑袋看他。

她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更亮,这么看着他,分不清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在嘲讽。

梁霁辰“嗯”了一声,说,“古典吉他学过一点。”

易佳夕听说过,学乐器都是一通百通的,但以梁霁辰严谨的程度,他所谓的一点,至少是以年为单位计数的。

而且,他也不是因为谦虚才这么说。

可能对梁霁辰来说,没学到能登台办演奏会的程度,就真的只是学过一点而已。

同时易佳夕也意识到,梁霁辰之所以跟她说这些,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想冷场。

他在努力的,甚至带一点服软,在找话题。

这个发现让易佳夕很意外。

于是,她也稍微服了下软,等他们走进便利店,易佳夕对梁霁辰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梁霁辰扫了便利店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是认真的吗?”

易佳夕睁大眼:她当然是认真的。

“我不吃,”梁霁辰说完,又补充一句,“晚上吃过了。”

“那我也不吃,”易佳夕学他先重后轻的句式,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一个人吃东西。”

梁霁辰:“你吃过晚饭吗?”

易佳夕淡淡地说:“没有,忙着做蛋糕,快六点才出发,来不及吃。”

梁霁辰:“……”

迟钝如他,也能听懂易佳夕的弦外之音。

“想吃什么,我来买,”梁霁辰说完,发现易佳夕正盯着他,便说,“我也吃一点。”

“好。”

易佳夕不和他客气,在冷柜里拿了杯椰奶,在前台熟食处点了好几样关东煮。

店员弄好递给她,易佳夕手捧着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咬了一口虾丸,热乎乎的,她乜斜着梁霁辰,等他点单。

梁霁辰分明不想吃,却还是低头认真挑选,易佳夕就喜欢看他做什么都认真的架势,百看不厌。

她听见他问店员,“这个是什么?”

“鱼豆腐。”

他又问,“辣不辣?”

“噗嗤。”易佳夕忍不住笑出来。

梁霁辰淡定地扫她一眼,她又若无其事地走开,到窗前一排座位坐下。

随后,梁霁辰选好商品,买完单,走到易佳夕身边。

座位狭窄,梁霁辰没多想,习惯性地和人隔开距离,把食盒放在易佳夕旁边的旁边,隔开一个座位。

他刚要坐下,易佳夕问,“你是不敢坐在我旁边吗?”

她这样刁难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语气带着讥诮。

梁霁辰摸不透她的情绪,冷静地说,“谁不敢了?”

“那坐这里。”易佳夕指着她身边的座位。

“坐这里有点挤。”

“怎么会,你又不胖。”易佳夕上下扫了梁霁辰一眼,他个子生得高大,肩膀宽得恰到好处,能完美的撑起西装和大衣,腰部收紧,瘦却绝不单薄。

她欣赏不来太过瘦削的身材,也不喜欢那种靠健身和激素充起来的肌肉,像是堆积起来的雪层,看似厚重实则绵软无力。

至于梁霁辰——他不像是会去健身房哼哧哼哧挥洒汗水的类型,他的肌肉,应该是薄而有力的,像贴在檐上的冰刃。

易佳夕收回目光,“还是说,你觉得我胖?”

这大概是一个全人类通用的死亡问题,再蠢的人,只要不是故意,都不会答错。

梁霁辰看了她一眼,说,“你太瘦了。”

没有女人不爱听这话的。

易佳夕抿嘴笑了笑,突然不介意了,“算了,你随便坐吧,我不管了。”

梁霁辰觉得她情绪一阵一阵,也无法分辨她是不是在说反话,他想了想,还是坐在易佳夕旁边。

两人安静的吃东西,只能听见店员和顾客说话的声音。

梁霁辰吃相斯文,速度却快,用那双刚握过大提琴的手拿关东煮,倒是一点不矫情。

他吃完,易佳夕才刚吃完一串虾丸和海带,她吃东西慢,而且这关东煮味道太淡,不合口味。

本来不想吃了,可梁霁辰在一起吃东西偏偏让她很有食欲,易佳夕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全部吃完,椰奶也喝光。

“我都吃完了。”她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劲。

好像是要对方奖励一样。

梁霁辰“嗯”了一声,又说,“你吃得太少了,要不要去加一点?”

易佳夕摇摇头,“这还少?比我平时吃得多多了。”

这里暖和,她原本想多坐一会儿,便利店里却忽然涌进来一群人,手里还拿着今晚演奏会的宣传单。

梁霁辰那张拒绝营业的照片就在封面上。

“你会被认出来吗?”易佳夕问他。

梁霁辰:“不知道。”

“认出来怎么办?”

梁霁辰满不在意地说:“认出来就认出来,怕什么?”

是没什么好怕的,易佳夕只是不想让他被认出来。

眼见着几个女生付完帐就要走过来坐下,易佳夕没有犹豫,提着包,一手抓着梁霁辰的手快步走出便利店。

出来后,还嫌不够安全,易佳夕往前跑了几十米才停下来。

她忍不住笑出来,“感觉像跟个大明星在一起。”

梁霁辰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牵了牵嘴角,当作回应。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上。

最初易佳夕只是松松地勾着他的手,跑起来顾不上那么多,不知不觉就牵住了。

“诶?”易佳夕反应过来,松开手,对他说,“对不起。”

梁霁辰眼眸垂下,“没事。”

他的车停在对面,需要从地下通道穿过去,这一回,刚才的少年歌手已经不在了,通道里空空荡荡。

夜深了,地下通道亮着惨白的冷光,风很大,梁霁辰走路速度放慢,稍稍落后易佳夕一点,他看见她露出的纤细脖颈,就替她觉得冷。

梁霁辰和她并肩,问,“要穿我的外套吗?”

易佳夕回头看他。

他的大衣底下是件西装,没穿毛衣,要是脱了,她是暖和了,即便梁霁辰再抗冻,恐怕明天都得感冒。

“不用,我不冷。”

梁霁辰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回到车上,易佳夕坐进副驾驶上,明显松了口气,蜷缩的手指都舒展开来。

这一次,她主动系上安全带,然后对梁霁辰笑了笑。

“你住哪里?”梁霁辰发动车子。

“不知道。”易佳夕说。

梁霁辰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不知道?”

“我还没定酒店,”易佳夕的语气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慵懒,“时间太紧,我给忘了。”

梁霁辰:“……”

易佳夕拿出手机,打开软件浏览附近的酒店,她设置搜索条件,看到排序第一的那家,她念出酒店名,然后问梁霁辰,“这一家怎么样?好不好?”

梁霁辰一听,正是他今晚下榻的那家酒店。

他说,“我就住在这里。”

易佳夕听着觉得他这话有些怪,再一细想,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问的是这家酒店好不好,他却回答,他就住在那里。

她真想问:所以呢?

看梁霁辰那张一本正经的侧脸,还真分不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笑什么?”梁霁辰又看她一眼。

“笑你啊,”易佳夕轻轻地说,“那我就订这家吧。”

梁霁辰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或者他天生话少习惯沉默,就这样安静地开到酒店。

他陪易佳夕办好入住。

很巧,两人都在同一楼层。

易佳夕这几天都时差颠倒,已是困到不行,在电梯里几乎就要合上眼皮。

梁霁辰送她到房间门口,“早点睡。”

易佳夕扶着门,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挥手和他拜拜。

“明天起床了打我电话,”梁霁辰看着她,“我送你回家。”

易佳夕没说话,好像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会儿,才说,“好。”

洗完澡上床,她很快就要睡着,就在这混沌之际,她忽然意识到,梁霁辰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要送她回家。

翌日,易佳夕醒得很早,她没立刻给梁霁辰打电话,梳洗后先下楼吃早餐。

梁霁辰比她起得更早,早餐都吃了一半,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上,自易佳夕刚进来,他就注意到了。

他就看着她端着盘子绕着厅内盘旋了一圈,最后夹了一只荷包蛋,和一杯牛奶,正在到处找座位。

“易小姐——”梁霁辰喊住她。

易佳夕这才看见梁霁辰,她在他对面坐下,“梁先生早。”

“早,”梁霁辰看一眼她的餐盘,忍不住问,“你就吃这一点?”

“这很少吗?”易佳夕颇有些不以为然,等她吃完,想了想,还是起来又去绕了一圈,然后带着一只贝果,和一杯酸奶凯旋。

梁霁辰:“……”

他感觉,易佳夕好像格外喜欢喝奶。

梁霁辰吃得快些,吃完他没有先走,一直等到易佳夕吃完那只贝果,他才开口,“昨天你送来的那块蛋糕——”

“嗯?”易佳夕眼神中有瞬间的迷茫,“哦,怎么了?”

“昨晚我走后,薛玮去查过监控,是清洁阿姨打扫办公室的时候,不小心把蛋糕碰摔了。”梁霁辰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

易佳夕看着他,“我知道不是你。”

“那你昨天……?”

不等梁霁辰说完,她就打断,“虽然我们前几天吵架了,但我不信你会拒绝我做的蛋糕。”

自信无比,而且傲慢。

梁霁辰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她是有傲慢的资本的。他自动忽略这句话,只是问,“那你怎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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