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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君子之交
别墅前后都是电控大门,四面围墙很高,山势险峻,也有摄像头和警报器交叉监视。严小刀将凌河一人?留在家里,房子里又有七八个精干的汉子进?进?出出,还有两个熊玩意?儿机警地看?家护院,他很放心,一般人?不敢随便闯。
越是在家门口这块地盘,越是高枕无忧。戚宝山不敢对谁见血大动干戈,旁人?一样也不敢,皆是投鼠忌器,怕惹是生非。这里即便不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里,可也在皇权天?威的辐射范围之内,触手轻而易举就能伸到这里拿住你等一干阎王小鬼,管挺严的。
严小刀进?屋后,在一对狗男女的夹击之下都迈不开腿,绕开那俩货没大没小毫无身份顾忌的乱舔和掌掴,往楼上走。熊爷和三娘一看?他要上楼,立刻先一步蹿上去,单单飞奔到起居间的门口,嗷嗷叫了两声为他示警,然后瞪眼围观严小刀如何作?法。
起居间台灯与?沙发相交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人?占了,可不就是在灯下翻书的凌先生。
凌河微侧着头,较长的一边头发半掩半遮,发梢垂在书本上,神态在灯下平静而充满光华,眼睫毛上仿佛染着两扇半弧形的漂亮的虹,是那种随时随地令人?无法避开视线的天?成美感?。
熊爷与?三娘竖着尾巴活灵活现地像在说?:老大,那男狐狸精霸占了您的宝座!我?军肿么?办!
严小刀忍不住都乐了,伸手依次一捋毛:“行了,你们俩也滚回窝歇着吧,别扎手扎脚的。”
熊爷和三娘毕竟是豢养多年的护院犬,拥有天?然的警惕心和使命感?,即便已经接受凌河这个非常有存在感?的长期房客,然而主卧室这地方?,是主子爷看?书睡觉的王座,不容外人?侵犯领地。今日老虎不在家,狐狸精称王称霸了!
严小刀用膝盖拱着,将那俩熊货直接关到主卧门外。
熊爷和三娘看?到卧室门在它两口子面前阖拢的一瞬间,都惊呆了,充满怨气地嗷呜了许久,还试图撞门。这一锅煮开了的醋在两个祖宗之间猛火发酵,它俩在主卧陪侍主子爷左右的宠妾地位都已朝夕不保,姓凌的简直是对数年来?一人?二狗组成的坚不可摧铁三角的最强大威胁!
凌先生被那撞门挠门的一番大动静逗乐了,一撇嘴,盘算着是先喷那两只蠢狗还是喷狗的蠢主人?呢。
严小刀很随意?家常地脱了西装外套,同时顿了一下,充满歉意?:“哦,忘了在外面抖抖烟灰,浑身都是烟味。”
凌河眼底闪烁出一束以逸待劳“就等你来?”的光芒,善解人?意?又像一切料于?心中:“严总够辛苦的,口干舌燥眼睛还这么?疼着,是底下人?都不好?用?熬夜看?资料看?太久了,眼睛不能拿来?当显微镜总盯着看?。”
严小刀面如止水但心里“砰”的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看?资料眼睛疼?”
凌河笑意?深邃:“严总,您眼睛都爆出红血丝了。由于?用眼过度神经疲劳导致的红,由于?愤怒和暴力情绪导致的红,还是纯粹因为酒喝高了喝得眼红,每一种眼红的颜色和毛细血管充血感?它都是不一样的啊。”
严小刀无言以驳,暗中惊诧,点头默认了。他走过去翻翻凌河正看?的一堆书,这人?开始一目十行地看?《万历十五年》和《开国上将》了,思路异常开阔跳跃。
“你对这些书这么?感?兴趣?”严小刀挑眉问。
凌河摇头:“没什么?兴趣,你这也没别的书看?啊,严先生。”
严小刀说?:“你直接从?网上订一批,让快递送家来?。”
凌河笑得刁钻,还不领情:“算了,我?倒是想买几本通俗易懂适合我?年龄档次知识面的言情小说?,就怕堆在你家里严总嫌我?庸俗、碍眼、没有品位,衬不上您这张沙发。”
这张时刻让人?想撕一撕的利嘴……
严小刀如今都开始享受听着凌河拿小箭刺他,每天?忙完公事回来?,就这一丁点轻松愉悦斗斗嘴的时间,生活仿佛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他才不信凌河同学喜欢读言情小说?,这小子嘴里的话?永远需要掰碎了揉烂了再筛一筛,过滤掉那些障眼法和不明杂质,瞅瞅哪一个单字拎出来?还能信。
严小刀是在靠近沙发时瞥见旁边放的轮椅和拐杖,只迅速瞟了一眼然后放眼四周一扫,问:“你今天?出去过,上了外面露台?”
凌河面容平静:“哦,是,透透气。”
他二楼的主卧室隔壁,是一个宽敞明亮且没有安装房门和壁橱的房间,采光很好?,这在独栋别墅的格局里通常被用作?主人?家的书房。然而书房并没有被主人?爷当成书房来?用,而是将练功房、台球室兼临时客房等等多功能揉在一起,再从?这间书房往港口方?向,有一个很大的二层木制露台,无边的海景尽收眼底。
能辨认陈年尸骨上刀尖痕迹的一双眼,一定很毒。严小刀是瞥见了拐杖底端沾的黄色碎漆,以及轮椅轮子黏住的一片鹅掌枫叶齿——大约就是一枚大头针尺寸的叶齿。
露台刷的确是这种颜色的半透明漆,一株高大的鹅掌枫将枝桠和叶片稀松地掉落在栅栏边缘……
严小刀像是忽然琢磨起这事,有意?无意?地道:“我?认识一两位这里非常有名的骨科专家,中医西医都有,什么?病都能治,改天?有空带你去瞧?腿或许还能治好?。”
“有多么?有名?什么?病都能治?”凌河面孔倏地冷淡下去,“能比麻省总院、梅奥诊所和约翰霍普金斯还有名吗?”
严小刀虽然听不懂洋名字但也猜个大概,那边特别有名的三所医院。
“我?从?小到大见够医生了,对见医生当真没兴趣。”凌河一点都不给面子,“我?对消毒水、福尔马林和医生穿的白大褂都过敏!”
“您的过敏源还真够多啊,生活不易!”严小刀嘲笑地看?着人?。
“严总要强人?所难么??”凌河淡淡地一瞟他,声音很轻但碧色瞳仁之间划过充满戒备的厉色。
两人?相视,视线胶着偶有闪烁,各怀一番心思,却又百般斟酌这中间的利害和彼此如滴水穿透人?心的情谊,都不愿破坏此时祥和的气氛,不愿强人?所难。
不愿意?看?腿,那就不看?呗,何必为难强迫,严小刀心想。
假如凌河不是个瘫子,还指不定嚣张成什么?样,浑身长刺,俩人?估摸也不会有机会夜深人?静坐一条沙发聊天?……严小刀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凌河对他的依赖极大满足了他的保护欲望,让他心怀怜惜又极度享受这样的状态,舍不得撒手,这样的私欲甚至超过了对对方?身有残疾的同情心。
严小刀摸了摸领口,轻松道:“成,你休息吧。我?抱你上床。”
他没把凌河抱去之前住的客房,而是大步直接抱上主卧大床!
凌河暗自吃了一惊,被抱起来?瞬移时贴身仰视着眼前的严小刀,双方?脸庞近在咫尺呼吸可辨,他手臂当胸隔挡蓄势待发,浑身在警惕和绷紧的尖锐情绪下一触即发。
严小刀很温存地说?:“我?知道你平时喜欢翻这些书,就甭挪来?挪去了,你住这屋,我?睡客房。”
凌河顿时又一愣:“严总,您不用跟我?客气,我?……”
严小刀转身利索地将一大摞几乎有二十多本书籍,举过来?堆在双人?床空出的另一侧,方?便取阅。他径直往门外走去,背着脸一挥手:“没跟你客气,我?一糙人?无所谓睡哪,有块平整的水泥地我?都能睡,你歇吧。”
开门瞬间看?到熊爷和三娘兴奋的毛绒绒大脑袋,然后是坚实的关门声、一人?二狗混闹的呜咽声以及走廊内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这没按牌理出牌的路数,让一贯擅长猜心的凌河十分挫败。
凌河愣在灯下,空旷的主卧室中,他的冷艳刻薄的伪面具、全副武装包裹全身的铠甲、还有他精心布置的有攻有守的防御阵线,都以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哗啦”、“哗啦”,一片一片卸落,被什么?奇妙的东西轻松攻破,摧古拉朽般的就给他拆掉了。甚至于?,从?这副坚不可摧的铠甲中间无法控制地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抓住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想让那个人?回来?。
小刀……
凌河垂下眼,唇线抑制不住往上卷起露出笑容的冲动,胸口微抖,有一种从?未品尝过的甜美、温暖和辛酸,从?他已刻意?模糊掉的少年时代记忆以来?就从?未尝过的滋味。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就从?未结识过想要深交的男子,好?像也没有被谁珍重爱惜过……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倒是见过不少。
严小刀是个君子。
让他忍不住仰视、不忍亵渎、不知应当怎样对待、都无从?下手的君子。
……
睡主卧的大主子换人?了,这事不仅狗祖宗知道,楼下各房兄弟们也迅速知道了。
严小刀是真不在意?,既没觉得这算施人?恩惠,也没感?觉受了委屈跌了面子。那俩狗祖宗还不饶人?,进?了客房发现双人?大软床变身单身汉小窄床了,这叫不乐意?呦,上蹿下跳试图在一米二宽度的床上挤出它们哼哈二将的位置来?。
哼哈二将上床来?了,严小刀睡哪?踢又踢不走,严小刀最终忍无可忍,一个骨碌连带着被子滚下地板,都不用平铺收拾的,直接裹着被子仰着脸,在地板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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